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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归来兮(10)+番外

权高慑主。

当这四个字浮上清挽心头时,身子一震。

先皇共有三子,嫡长子韶祯,宽厚仁德,做事中庸,资质一般。二皇子韶季,果敢勇断,满腹才学,朝中老臣曾递过废嫡长子立二皇子的折子。三皇子韶宗,未满三岁便不慎失足落水,溺水生亡。因为古训不可违,后来先皇便立了嫡长子为太子,二皇子叛乱,将当时支持大皇子的顾相一家满门灭口,,而顾南城,是唯一的遗子。先皇察觉及时,迅速断了韶季后路,御林军出动,将叛子缉拿,这场风波逐渐平息。太子念顾家满门忠义,上位后对顾南城大加提拔,尔后一步一步官至丞相。如今,满朝百官,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南相亲信,权力之大,当今王朝无人能及,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太多人愿为一官半职俯首称臣,成为芸芸众生,那便让我,站在天子脚下,成神。

她想到十年前顾家被满门灭口之时那个少年说的话。稚气未脱的脸,隐隐可见如今的风华,目光无喜无怒,漆黑如墨,宛如地下修罗的冷冽表情,一直清晰如昨。

她曾担心这场家族灭门是否会带来另一个顾南城,仇恨的,冰冷的,不会笑的顾南城。可是自那天之后,什么也没改变,他依旧和熙如春风,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柔和,越发的俊逸随然,越发的沉稳内敛,只是再也看不透他微笑为何。他的才情盛名,也渐渐在朝中凸显出来,,清除二皇子党羽,他全权操办,干得漂亮,连先皇也说“憾不是吾子”。先皇驾崩,新帝即位,朝纲不稳,是顾南城一直站在新帝身边,废旧习,行新政,将白爻国带到如今的地位。所以,他受当今皇上器重,大权在握。

可是,这权,是否太大了点?

午膳准备之时顾南城下朝归来,听说清挽在后花园乘凉,褪了朝服便朝那边走去。洒锦专用一个小莲池种在水塘旁边,菡有四个花苞,一朵正盛放,清挽便叫人专门安了一个软榻子在莲池附近的柳树下,既可以乘凉,亦可以赏花。顾南城到的时候,清挽正闭眼假寐,微风吹拂,裙袂飘扬,香远益清,好一幅美人纳凉图。

“夫人。”

她睁开眼来,男子一如既往嘴角含笑。

“虽说为夫不忍夫人长途跋涉,但更不堪分离之苦。所以,夫人,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华辰了。”

“去华辰?”清挽重复。

“嗯。三国使节来访,为示白爻和平邦交,朝中派了三名大臣分别回使三国,为期三月,秋分之时返程归国。”昳华嘴角笑意加深,“清挽可愿同为夫一起去看那漫山遍野的三色堇花开?”

湛湛天地间,他们盈盈相望,一个温润如水,一个淡如飘云,两心相知,携手天下。

“夫君在哪儿,清挽在哪儿。”

女子清亮秋眸里是男子飘逸的青色衣袂,凉风习习,亭亭孑立。

许府。

“出使中晋?”许樱苏望着把自己叫到书房来一脸严肃的父亲,不懂为何。他才从昆仑山上下来多久?如此关乎两国交往的大事,皇上怎么会想到让他去做出使大臣?况且,两国邦交,岂能儿戏,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国家战争,历来这些事情,都是交给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做的,他一介平民,还未曾想过接下尚书大人的位子,皇上便这般急不可耐的委以重任?

“爹……能不去吗?”许樱苏不满嘀咕道,“……明日我还要去找清儿呢……”

“圣旨明日便下,你觉得可能吗?”许老瞪他一眼,抚须说道。

“为何皇上会特意指派我去?”

“……是南相提议,为的是让你们这些官家子弟出仕磨练,为国培养栋梁之才。”许老略一沉吟,“想来也是用心良苦,京城中贵族纨绔子弟大多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这般下去,白爻定是要毁在你们这一代手里。出使别国,虽任务艰辛,但也能让你们懂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亦学会谦卑,为官之人,切记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南相这次能提到你,让老夫很惊讶。苏儿,你二十年未曾下过昆仑山,为人处世,太过单纯了些,这次的历练,或许能让你快速成长。好好经历,别让爹失望。”

南相?顾昳华?

“那出使另外两国的人都有谁?”

“南相以身作则,出使华辰;兵部狄大尚书之子狄简出使西凉。”

闻言许樱苏神色一萎:“南相也去?……也就是说,清儿会跟他一起去……”

“苏儿!”许老一声厉喝,神色是他从下山来从未见过的严厉,吓得他心中一惊,“‘清儿’‘清儿’这般亲昵像什么话!宋清挽的闺名是你叫得的吗?她是丞相夫人,是你我惹不起的人,你可以客气交往,但决不能存上非分想法……”

“好啦好啦!”许樱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他的话,“出使中晋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我走了。”说完也不等许老回话,径直跑出去了。

许樱苏出了许府,直直朝丞相府跑去。

不管,他就想见到清儿!

横冲直撞一路,他衣冠不正,稍显狼狈,未等人通传,便跑了进去。

“清儿清儿……”

“清儿清儿……”急急的声音里已带了颤音。

三个月。

三个月看不见她言笑盈盈。

三个月听不到她温声软语……

这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清挽抬起头,一团蓝色的影子就撞了过来,青衣一闪,她被人掠到一边护在怀中,是熟悉的竹香。

“许小公子这是?”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好听舒畅。面上笑容,随之减了三分。

许樱苏眼睛一眨,豆珠儿便落了下来;“清儿……怎么办,我要出使中晋,三个月见不到你……”

清挽闻言先是一愣,尔后又是一笑,安慰道:“三个月而已,转瞬即逝。茱萸花开之时,重阳节至,那时我们便又相逢了。”

会很快吗?

会吗?

可是为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在告诉我,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许樱苏无法理解这般奇怪的感觉来自何处,闷,疼,浑身没一处地方轻松自在,好像中了毒针,刺得骨头都感觉到痛了。

见他神色有异,清挽走过去,蹙眉问道:“樱苏,怎么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许樱苏委屈道:“……清儿,我舍不得你……疼……”未说完便又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泪。

清挽一叹,掏出手绢来,细细拭去他脸上的泪,说道:“樱苏,我虽喜爱你单纯童真的性子,但如今你已不是在昆仑山上,这个世间,除了你自己,除了好人,还有坏人,还有很多会伤害你至亲的人。你是男子,便应当有男子的担当,男儿有泪不轻弹。寻常分离,人生有很多,但正因为有分离,所以才有重聚。樱苏,三月之后我们再相见,我希望你还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你能吗?”

男子低眸半晌,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她一眼,未说一字便掉头跑开,就这般消失在丞相府。他风风火火来,亦风风火火去。来之时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去之际亦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