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铭的脸色有些郑重。关了门,他拉过他夫人走到里屋,床榻边坐下后,就压低声音询问:“霍相今天遇刺这事,我怎么越想越不对。且不提今个搜罗刺客出动军巡院的人,搅得满城风雨的,单说这刺客,还是个女刺客,就足够令人可疑的了。你可知汴京城内哪家的娘子也是今个不见了?”
虞夫人对此事所知甚少,闻言只茫然道:“哪家的?”
虞铭的脸色有些怪异,他道:“是顾家的。顾侍郎家的。”
虞夫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是说……是那晚娘刺杀了霍相?!不可能!怎么可能?她区区个若娘子如何能得手?更何况她没有理由啊!不可能,不可能!”
夫妻俩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虞铭才意味深长道:“或许不是刺杀呢。你与那顾家娘子来往甚多,你再回忆回忆,她从来可有些不妥之处?”
妇人心思本就敏感,将这两人稍一联想,大概就能隐约猜得到什么来。
虞夫人惊骇:“不太……可能吧?霍相他什么美貌娘子没见着……不可能吧……”
虞铭问她:“以前似乎听你说那顾家娘子常去淮阴侯府寻那秦嬷嬷?”
虞夫人点点头:“是,秦嬷嬷素来喜爱她,常寻她过去说话,有时候也会捎带着我……如今想来似乎也太不寻常,她去侯府似乎也太频繁了些。”虞夫人猛然睁眼:“怪不得我总觉得那晚娘似乎对那秦嬷嬷颇为冷淡,若晚娘与霍相的关系真如猜测般,那只怕此事必有秦嬷嬷的手笔,以她的性子,倒也难怪她待秦嬷嬷态度视若两人。难怪,难怪。”
虞铭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夫人问道:“那顾家娘子出逃一事,你可知晓?又可曾提供一二帮助?”
虞夫人慌忙摇头:“此事我一概不知,何谈帮助?”
看他夫人神色不似作伪,虞铭方松了口气。
“你可知霍相的贴身侍卫秦九刚刚前来,传霍相令,让我在宵禁通行令上盖兵部官印。如此看来,霍相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竟要连夜出城逮人,对那顾家娘子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虞铭接着道:“逮着人还好,若逮不着人,霍相定会将素日与那顾家娘子相交的人召唤过去一一询问。好在你没犯浑参与这厢,否则以那霍相的性子定饶不了你,便是我,也只怕受你牵连。”
虞夫人惊吓的脸色都发白,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而且那霍相的严酷在汴京城内是赫赫有名的,要他真要传她过去问话……光是想想手都发抖。
秦九又持着通行令一一走访其他官员。
听得是霍相身边的侍卫持令而来,便是睡得再死的官员,那也是第一时间一骨碌爬起来,万分利索的找官印盖章。谁也不是活腻歪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被刺客刺伤的霍相此时正处在暴怒的边缘,谁要敢在这档口叽叽歪歪,那请参照已故前吏部尚书的下场。
手持通行令,秦九一路快马加鞭出城赶往柳州,心里暗暗祈祷那顾家小娘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让他见到的是活着的喘气的人。
他们家侯爷虽说生死勿论,可真要给他带回一具死尸试试,只怕他们侯爷当场剐人的心都有。
渡船上,沈晚拿起那纸路引撕碎后便趁夜黑扔下了船,任由涛浪将其湮没。之后又抹黑拆了小衣的线,掏出一直小心贴身藏好的户籍,仔细放好,打算在下个渡口就下船,然后凭借手中雁户混进城。
一旦混进城那便好说了,想来朝廷抓她的诏令没那么快传至周边州县,她便可以趁机从官府那里重新取得路引,继而转道一路南下直至扬州。
是的,柳州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地,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所为也不过是给她南下争取时间。
只有离汴京城越远,她方能越安全。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书房坐了一夜的霍殷猛地起身,惊怒的一掌拍向案桌。之前他怒令智昏,竟忘了一茬,想那狡诈的小娘子本就熟谙兵法,如今又花尽心思逃出了京城,岂会乖乖去柳州自投罗网?只怕要转道他行,插翅而飞了!
霍殷怒火攻心,喝道:“刘全!去将全城画师尽数请到侯府,画像通缉,加急送往相邻州县!快!”
第68章
带着侯府下人正匆匆赶往府外的刘全,恰好遇到要进侯府的刘细娘。不等他诧异相问,那厢刘细娘一见着是他,却是焦急的小步移前,神色仓皇道:“刘管家您且留步,可否先派个人带细娘去见侯爷?细娘有要事禀告。”
刘全直觉此间有大事,没敢耽搁,嘱咐那些下人先行出府找画师,他则亲自带着刘细娘直奔侯府书房的方向而去。
到了书房,刘全来不及擦额上淌下的汗,赶紧入内通秉道:“侯爷,顾家的刘细娘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侯爷。”
“刘细娘?”霍殷眯了眸,继而声音一寒:“让她进来说。”
刘细娘且惊犹恐的进入,待双脚一踏进书房,就噗通一声跪下,整个人伏在地上微微瑟抖:“侯爷,细娘有罪……”
霍殷看着她,眸光渐渐放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刘细娘双手颤抖的呈上一方红松材质的木盒,声音也是抑制不住的发抖:“是细娘粗心大意了,直待今早才发现盒子的锁扣被人动过手脚……”
刘全赶紧接过那红松木盒,呈至案前。霍殷冷眼扫过那断裂的锁扣,伸手打开盖子,啪嗒一声轻响后,木盒里面空空如也。
霍殷的目光冷冷扫向跪地的刘细娘。
刘细娘愈发伏低了身体,如实秉道:“里面本来放的是家父临终前给细娘准备的空白路引和户籍……”微顿,刘细娘咬了咬牙,解释道:“是雁户。”
得益于手里的雁户,沈晚也颇为顺利的混进了城。
雁户,顾名思义,如大雁一般迁徙不定,于大齐朝持有此户籍者皆为流动不定的民户。除了商人之外,有此户籍的便大都是流民了。
大齐朝对雁户的管理并不甚严,加之其他地方自然不像汴京城般把控严苛,所以在沈晚出示雁户,说是不甚丢失路引只待进城重办,又暗下塞了银两后,守城护卫便痛快放了行。
这便是雁户的好处了。倘若持有雁户之外的户籍,若想要进城,没有路引,便是有各种理由那也会被逮住细细盘查一番。而雁户则不同,持有者皆居无定所,换一个地方就需一张路引,路引丢失是常有的事,守门护卫对此现象也是司空见惯,因而没有多加为难。
成功混进城的沈晚打听好了路,便径直奔着府衙的方向而去,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赶上了官员休沐,那府衙里值班的衙役一听她的来意,就不耐的让她明天再来。
沈晚哪里还能等得到明天?每多待一刻钟便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片刻她都不愿意等,更何况是一整日?
塞了一锭五两银子给那衙役,沈晚请求他通融一下,便是休沐日那办户籍的官员不在,也有其他办法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