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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水而眠(116)

作者: 漠兮 阅读记录

这些天他总觉得自己漂在无垠的海洋,身体跟着海浪上下,意识也在水中沉浮,他能够想起的,只有浮在水面上的一些碎片。

他捞起一片,是她精心设计他们的重逢。

再捞一片,是她处心积虑地画赝品、设死局。

他想换点别的,那便是她与晏初林的交易共谋。

再没有其他了。

突然之间,他主动说:“我想和她谈谈。”

***

许眠是拔掉针头跑回的精神科,晏初水愿意与她谈话,这样的机会错过一次,很难再有第二次。

可推开病房的门,她又紧张起来。

因为现在的晏初水像一页被擦干净的白纸,她看不到过去的痕迹,也猜不到他会和自己说什么,只觉得他在慢慢走远。

“初水哥哥,你找我?”她谨慎地走上前,在距离他还有一米多的地方停下。

“嗯。”病床上的晏初水应了一声,不冷不淡的。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左手上,嗫嚅道:“你的手还疼吗?”

仿佛是下意识的回避,他将手收了回去,“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其他的不重要。”

许眠愣了一下。

什么不重要?

是他的伤,还是她?

晏初水已经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了,“我有《暮春行旅图》右三尺的事,是晏初林告诉你的吗?”

“是……”她点头承认。

“从你接近我开始,她就一直知道,对吗?”

“对,可是……”许眠隐隐觉得这些问题过于强调逻辑,她想解释一句,但晏初水并不想听。

他在乎的,只有结果。

“关于我的事也都是你告诉她的,不是吗?”

许眠再次哑口。

起初认识晏初林,许眠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因为外婆才对她有了依赖,加上她提供的信息又一一得到证实……所以她问起晏初水的事,许眠确实会告诉她一些。

她,不能否认。

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晏初水了然于心,意外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难过。

人类的喜怒哀乐像吵杂的嘶鸣,他麻木地置身事外,只想将它们删除。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他看向许眠,突然说。

许眠错愕地睁大双眼。

没记错的话,晏初水之前是不愿意和她做交易的,她拿八个亿与他换画,他都不肯,甚至不惜独自逃亡。

“什么交易?”她十指相扣,紧紧绞在一起。

隔着厚厚的几层衣服,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密集的鼓点。

怦怦怦,怦怦怦……

快得就要跳出胸膛。

“我可以把《暮春行旅图》的右三尺给你……”

他的声音像一根点燃的引信,滋滋地冒着幽蓝的火光,在寂寥的黑夜中,一路向上,然后……

“而你要和我离婚,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黑夜被炮火点亮,无数的光刺得许眠睁不开双眼,蓝的绿的黄的,姹紫嫣红,五彩缤纷,用最绚烂的绽放向她宣告——

她的初水哥哥,不要她了。

***

何染染在周六下午到了檀城,一放下行李就赶去市立医院,她对晏初水的关心有限,更在意的是许眠的状态。

很明显,许眠并不好。

她高烧不退,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病房外,殷同尘给何染染买了一杯热咖啡,与她并排坐下,言简意赅地向她说明情况。而何染染听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很好,全员疯批,原地爆炸吧!

“不过……”她疑惑地问,“你老板都这样了,他父母怎么没回来?”

殷同尘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真正让晏初林发疯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

“两个孩子,一个健康,一个生病,父母会偏爱哪一个?”他问。

答案不言而喻。

“老板自己是知道的。”殷同尘说,“否则他不会忍那么多年。”

“所以……”何染染有些明白了,“他并不想见他父母,对吗?”

殷同尘点点头。

他很少过问老板的私事,可有些事不用问,日常观察也能发现。人与人的感情可以隐藏一时,却不可能一直隐藏。

除非,就是没有。

“哎……”何染染烦躁地抓头,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一个疯了,一个病了,我不是白来了吗?”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殷同尘好奇地问。

何染染扁扁嘴。

似乎是不想告诉殷同尘,然而眼下又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活活把自己憋死。

她说:“我是来告诉许眠,《暮春行旅图》的中轴出现了。”

第七十九章 永远不

PART 79

玄学可以解释许多科学无法解答的事,比如,为什么穷,为什么渣,为什么考前复习考时挂。

——《眠眠细语》

发高烧是一件折磨人的事,许眠浑浑噩噩地躺着,一时身在火炉,一时又冷得掉进冰窟。昏沉中,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小病不断,外公不知从哪听说,小孩子身体弱,要认一棵大树做干爹,之后就能像树一样茂盛顽强。

于是,他漫山遍野地找,总算在云眠山上找到一棵树龄过千的青檀树。

许眠“认干爹”那天,晏初水也在场。

他斜靠在一旁的另一棵树下,看着小丫头傻乎乎地对着一棵大树磕头,滑稽至极。

认干爹要有仪式感,方秋画做了三四样菜,用两个提篮拎上山,其中不乏有许眠爱吃的大鱼大肉。磕头时,她的鼻尖几乎贴上那碗红烧狮子头。

磕一次,咽一下口水。

再磕一次,再咽一下口水。

终于结束了三拜九叩,她着急地问外婆能不能开吃,哪知外婆告诉她,这些菜都是给她的“树干爹”吃的,谁也别想碰。

说罢,便要领她下山回家。

小丫头泥鳅似的脚底打滑,溜到晏初水身后,“我、我要和初水哥哥去纸厂玩一会。”

少年低下头,一眼就洞穿她的心思,“你要去纸厂玩什么?”

“玩、玩……”她扯着他的衣袖,紧张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啊……”他故作恍然大悟,“你是想去剥树皮对吧?”

“对对对……”小丫头连连点头。

“那黄老师、师母,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送眠眠回家。”他直起身子,双手环臂,做出一个可靠的保证。

黄珣和方秋画向来信任晏初水,交代了许眠两句不要太调皮,就先回去了。

等到外公外婆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小丫头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扑向树下的盆盆碗碗。

亏得她有良心,自己吃还不忘招呼晏初水,“初水哥哥,这个狮子头超好吃,我给你留一个呀?”

晏初水自然是摇头的。

相比自己大口吃肉,他更喜欢看许眠大口吃肉。

她的胃口……怎么会那么好?

这是晏初水继如何写好书法外,最大的人类学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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