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的声音很清朗,带着少年人的爽气,仿佛春天冒头的一把香椿尖儿。
“我就这样孤独地生活着,”他从第二章开始,“没有一个真正能谈得来的人——”
崔玉摸出手机,翻到大房的短信回了过去,“如果海城的麻烦短时间解决不了,我想回妈妈的老家待产。”
李婉的老家在海城管辖范围最远的一个小县城,因为交通不太方便,地图上更是深入其它省份,很多时候不被当成海城的属地。崔玉只有小时候去过几次,后来老家的亲戚死的死散的散,几乎只能算是知道的地方而非家乡。可去那里的好处很明显,可以避开有关大房的一切。
大房劝说,“这边医院的条件更好些,更适合你。”
崔玉眉眼冷硬,“说好的一个月见一次,不能找任何理由和借口出现在我面前。”
“对不起,我今天犯规的,是我的错。”他麻溜儿认错。
“下个月的份额,扣掉了。”她回,“短信不要经常发,一天一条就够了。今天发了太多,请一个周不要联系我。以后不要再用这样的套路接近我,知道吗?”
这次他没有立刻回信,只是停了很久之后才发过来一个字,“嗯。”
崔玉松了口气,终于放下手机。
朱迪的声音继续传来,“当一种神秘的东西把你镇住的时候,你是不敢不听从它的支配的——”
她偏头看着他,他对她笑一笑,“在这旷无人烟的沙漠上,面临死亡的情况下——”
大房,被她支配了。
在她决定收回爱的时候,他臣服于她。他没有留恋,他不再被回忆所左右,崔明烟彻底成为过去。
他明明白白表现了对崔玉的爱,可崔玉的心却更伤了。
譬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
第54章
大房站在医院门口, 把身上的一包烟全抽完了。
他一直在想崔玉看他那个眼神, 冷里面带着绝望,还有疏离。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小姑姑了, 她和记忆里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去年惊鸿一瞥,被崔玉强行拉走,再到现在。他摸了摸心脏, 平静地跳动着。总也不愿意承认, 但就是发生了。
他的爱,变了。
大房追着房中擎来医院,手刚要搭上他的肩膀阻止他敲门, 结果眼前突然出现小姑姑的手。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拉着呆呆的房中擎去了消防楼梯。
他跟在后面去了,隐隐约约听见一些话,忍不住就胡思乱想。如果他没有及时挽回, 如果崔玉的肚子里没有那个小宝贝,许多年后会不会再和崔玉平和的说话?只是一个假设,心里立刻有了答案。不会, 没有孩子,终其一生崔玉都不会再见他。
门里门外, 两个选择。
冷彻骨髓,大房猛然庆幸自己从未放弃过崔玉。那些年, 自己最疯狂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最堕落的时候, 都是崔玉在陪伴他。她从未放弃过他,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可他都做了什么?
大房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追逐小姑姑的荒唐岁月立刻崩溃为尘埃,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之中。
直到小姑姑最后说了,“崔家的姑娘不欠房家的男人。”
消防门开,小姑姑俏生生地站出来。她关了门,安静地看着他。
第一次,大房能够直视崔明烟的眼睛。他对她点点头,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她能站出来面对房中擎,令他可以更好的说服他。
崔明烟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飘然而去。
大房终于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在崔玉勉强堂皇地提起小姑姑。
可也是这点儿变化,撕开了崔玉的心伤。
她不愿再给他任何机会,他说了‘嗯’。
李希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开工,他那边已经重新和宋总取得联系,可能还有机会。
他说明天就可以开工。
挂了电话,主动联系钟勇。
钟勇说他盯人盯得要眼瞎。
他问情况如何,钟勇说高长青比想象中更难缠,查她的东西很难,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东西就全发过来了。
大房在手机上翻了许久,真是十分精彩,不比他以前的桃花弱多少。
大房不想回自己住的地方,太空了。
白女士新安排的管家早被他骂走了,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前崔玉还在的时候,会把他最喜欢的几个房子维持得很好。无论什么时候去,冰箱里有吃的,床上用品散发着太阳的香味,当天值班保姆就能马上赶来。只需要一个电话,崔玉就会出现在房子外面,将工作和出行安排得十分妥当。
什么时候该去看花了,什么时候该去吃刀鱼了,五六月份的时候桃李最盛,七八月就该找地方避暑。九十月,彩林一片片染红了大山,她已经定好了山间的旅行别墅;等到冬天,凿开冰层垂钓,吃着富含脂肪的过冬鱼,泡着天然温泉,再小酌几杯,日子再美也没有。
如果那时候,他能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该有多好。
大房便去了白女士在的那个家,回了自己少年时代住过的那个房间。
大概是他回得太勤了,白女士十分惊诧。
“怎么又回来了?”
“陪你还不好?”他笑。
然而白女士还是不十分开心。
他安慰道,“工作没问题,就是想陪陪你。给我做点好吃的吧,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
儿子这样说了,白女士哪儿还能推脱?
她从冰箱里拿了蔬菜和肉类,不劳烦保姆动手,穿上围裙亲自做。
饭菜做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管家通知说房中铭回来了。
一个个的,怎么都回得这么突然?
白女士烦躁起来,让保姆把冰箱里封存的几样咸菜弄出来装盘,那是房中铭爱吃的。即使她和房中铭在电话里吵了一架,还是会准备他喜欢的东西。这次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儿子。
开年后,全家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绿豆南瓜汤,清炒芥菜,冷切牛肉,豆干炒韭菜,再有一小盘豆豉和榨萝卜条。
白女士盛了三碗杂粮米饭,又让保姆端了一小盆浓稠的米汤出来。
这是大房小时候吃过,白女士标配的晚餐菜单。
他从楼上下来,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见了房中铭挑眉。
“稀客啊。”
房中铭在平板上看新闻,趁势关上后放一边,对保姆说,“拿瓶酒来,今天得喝一杯。”
白女士坐下,拍拍桌子对大房说,“坐下来吃吧。”
房中铭首座,白女士和大房分列两边。
保姆捧了醒好的酒和三个酒杯来,每人浅浅的小半杯子。
房中铭举杯,“下个周是你妈生日,我行程安排不过来,今天回来陪她吃个饭。”
白女士扯了扯嘴角,两人在电话里吵起来还没和好,这会儿也不用他假惺惺示好。只儿子在,她便也举杯,“谢谢,有心了。”
大房右手举杯,“没鲜花礼物就算了,连蛋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