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怕啊。
越是发现自己对沧澜烟的感情开始升温,她越怕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遭遇不幸后做的一个美梦。
如果没有沧澜烟的陪伴,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未来。
她就连对着沧澜烟都不敢说出心结,谁也没法将她从这困境中解救,不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岑想,还是在那之后一直对她抱有愧疚的母亲。
“怎么了?”
面前的水母群乖顺地分开,沧澜烟踏着海水走到她面前,眉头微蹙,“你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喜悦了。”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尹雅低声说,“一些……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起的事情。”
“但说无妨。”沧澜烟绕到她身后,顺势给了她一个拥抱。
雪色的发丝在水中散开,有丝缕在她的颈部滑过,令她心中一酥,下意识扶上沧澜烟的胳膊,只觉强烈的安心竟然压过了快要将她击溃的迷惘。
于是她一点一点说出了自己最担心发生的事情。
随着这些心底话出口,她又感到担忧正在自动剥离,似乎只要她愿意对沧澜烟敞开心扉,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沧澜烟的族人那么惧怕她,却还愿意向她倾吐心声。
“你怀疑现下身处的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场梦么?”听完,沧澜烟问。
“听起来是不是很荒唐?”尹雅苦笑,“我一个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居然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个梦。”
“倒也算不上荒唐。”沧澜烟却摇头,“我活了快两千年,方知自己不过是他人笔下的一个人物。”
“但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知道她在试图安慰自己,尹雅还是摇头,“你这么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没有灵力,能做到的事也很少……”
“那又如何?”沧澜烟反问。
“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醒来以后我一定会很崩溃吧。”尹雅低下头,“你想啊,另一个世界的我在那种情况下,就连写完一个故事也做不到,还能做到什么呢?”
“尹雅。”
忽然被沧澜烟用严厉的语气叫了名字,尹雅一哆嗦,短促地“啊”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怎么变强大的?”沧澜烟依然拥抱着她,依然凑在她耳畔说话,然而她的声音却含着怒意,“我似你这般年纪时,还只会在深海和水母说话,每天都想着法子躲开诸位长老的监视,去深海以外的地方肆意游玩。”
“对不起!”写下这些“悲惨过往”的尹雅下意识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
“无论那些过往是真是假,一时的弱小、贪玩、迷茫都不能代表什么。”沧澜烟打断话,“只要你还活着,即便失去全部的退路,亦有一日能够从容面对那些你以为做不到的事。”
尹雅瞪大了眼睛。
是了,没有人比沧澜烟更清楚何为“成长”,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沧澜烟的成长经过。
沧澜烟刚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这世上能够庇护她的所有长辈。可她既不会死,也不能弃族人不顾,所以才会剥离七情六欲,逼着自己去面对从未接触过的一切。
“即便这里当真是一场梦,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族,既没法破开时空,亦不能脱离梦境。”沧澜烟说,“你唯一能做的,只是想方设法活下去。”
“没想到你会认真地和我说这些。”尹雅忍不住感慨,“我以为你会嘲笑我……”
“在你心里,我竟是喜欢嘲笑弱者的人么?”沧澜烟的语气缓下来,声音里带着无奈。
“你确实不止一次说过我弱小了。”尹雅小声说,“不过你说得都对,越弱小,能做到的事情就越少,我也该学着让自己变得强一点。”
见她再次看向那些锁链,沧澜烟淡淡地提醒道:“我也说过,不必急于一时。弱者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不必做勉强自己的事。”
说话时,她已动起手指,那些梦幻而迷人的水母纷纷变回灵力,消失在深海。
“放松够了就回去吧。”她说,“待得越久,留下的酸痛越强烈。”
尹雅乖乖地点了点头,心念一动,下一秒就带着这些美好的记忆脱离了“鲛人欢”的梦境。
还没睁眼,她就感觉四肢酸痛难耐,浑身无力,加上小腹也开始胀痛,忍不住低呜出声。
“沧澜烟……”她虚弱地喃喃。
“很难受么?”熟悉的声音很快回应了她。
尹雅应了声,睁开眼睛,看到顶灯已经打开,忍不住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黄昏刚过。”沧澜烟回答时,伸手为她撩开挡住视线的发丝。
她臂钏与手环之间的铜链发出轻微的声响,看得尹雅恍惚一瞬,回过神后,才想起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一看,发现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侧过身就要坐起来,结果连胳膊都使不上劲,脚也没什么力气。
“短时间内反复进入‘鲛人欢’的梦境,便会这样。”沧澜烟坐在一旁解释,“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渡些灵力缓解。”
尹雅求之不得,但她很快就想到沧澜烟不能主动触碰自己,于是焦急地问:“我该怎么做?”
“握住我的手。”沧澜烟把手伸到她面前。
尹雅马上握住她的四根手指,随后又听她说:“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于是尹雅又用指尖轻轻分开她的指缝,再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顺势让掌心也贴了上去。
沧澜烟的手仍然是冷的,让她有一种在触碰冰的感觉。
但这种冷又在她身体的可接受范围内,因而只是在最初短暂的一激灵后,她就紧紧扣住了沧澜烟的手背,并用另一只手把沧澜烟的手指一根一根扣到自己的手背上。
“这样就行了吗?”做完这一切,她问。
沧澜烟点头,“我先尝试一番。”
她话音刚落,尹雅就感到掌心一热,似乎有暖流正往皮肤里钻,很快就来到了酸痛的腕部。
用不了太久,酸痛就消失了,暖流继续往上走。
尹雅甚至已经能感觉暖流来到了自己的肩膀,然而就在这时,沧澜烟却沉声说:“不行,你的规则禁止我的灵力进入躯干部分。”
所谓“躯干”,就是除了头、颈和四肢以外的躯体部分。
尹雅想到自己写下这个禁令时,的确是怕沧澜烟用灵力对自己的五脏六腑做些什么,又怕单限制五脏六腑还不够,于是干脆直接写了个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