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十五分钟下课,李景明擦了把手,让助手把东西收拾了,给吴江倒水。
“怎么有空过来?”
吴江笑,“听说你在这里搞一个盆栽培训,院里面有人希望借鉴,过来看一下。”
“一点兴趣,大学几年跑出去外面和老师傅偷学过一点。”李景明带着他在院子里逛。院子是他自己选的,带一间矮房,有点老旧,从香港运了一批盆栽过来装饰了一下,很快上手,“平时没事做的时候,这个很打发时间。”
“弄得挺漂亮。”
“现在少人做这个了。我记得以前香港有花市,就是过年的时候,一条街上全部都是卖花卖各种盆景的,我爸妈会带我过去挑两盆摆在家里。广东人喜欢过年家里摆花嘛,现在没有了,香港人不搞这个,”李景明摆摆手,“全部是大作坊培育,没有特色。”
“我有一年冬天去广州出差看到过花市。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好像还有。我就说,香港人搞什么都要速度,好像六七十年代你们大陆人说,什么快过英美,弄到没一个安静点的地方。”
吴江看中一盆海棠,“这个季节海棠最好。”
“是啊,这株很漂亮的,你会挑。”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这株啊,当初是移栽的,用那个铁丝把它枝干弯好定型,大概要定两三个月,然后叶子啊花长出来之后要修的,两三天要修一修。”
“卖给我吧。”
“哈?”李景明笑,“你喜欢就送给你,卖什么卖。”
“真的?”
李景明傻愣愣点头,“真的啊。”
吴江觉得他这样子挺可爱,“那我拿走了啊。”
要走的时候,李景明送到门口,半天说了一句,“有空再来玩。”
吴江点头,把海棠放到车后箱里,“下次来给你带礼物。”
李景明受宠若惊,“不用不用,礼物就不用,你可以带学生来玩。我教他们做盆景。”
“好,我回去看看。”
吴江拉车门回头,“走了啊。”
李景明像是被电打了一样,两步走上前,迅速在他唇角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回房子里去了,嘭一声把门关的很响。吴江反应过来,摸着唇角反省,上次不会真是他第一次吧?
邱律问梁君秦,沈越这个月还没到我这儿来呢。
梁君秦说,他休假出去玩儿了,等他回来我让他找你。
晚上沈越在洛阳给梁君秦打电话,梁君秦正加班,沈越在电话里很兴奋,“我到了。”
梁君秦笑,“顺利吗?酒店怎么样?”
“躺床上呢,床好大,很软。浴室是全透明的。”
“行,住得舒服就好。注意干净,晚上别往外到处乱跑。”
电话里蹬蹬蹬的脚步声,“好。夜景好漂亮。”
梁君秦能想象他光着脚在地毯上跑的样子,“晚上吃了什么?钱够不够?”
“够的。晚上喝了那个胡辣汤,味道好奇怪。”反正刷梁先生的卡,不心疼,“还有你以前带我吃过那个甜的藕片,差不多的做法,比那个还好吃一些。”
“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吃过那个?”
“研一还是研二,我们在创意园那边吃饭那次。”
梁君秦哦了一声,“有点印象。”
“我问了人家那个藕的做法。回去做给你吃。”
“我不爱吃甜的。你自己爱吃多吃点。别随便乱吃。胃药带了没?”
沈越嘀咕,“带了带了。您越来越唠叨了。”
梁君秦低笑,“好了好了,不让你听老人家唠叨了。你好好玩儿吧啊。”
挂了电话梁君秦靠在椅子上眯了会儿。他没想起来那个藕片的事儿,以前带沈越吃饭的地儿多的去了哪里记得个藕片在哪里吃的。沈越以前瘦,瘦得跟把柴禾似的,抱着都膈得慌。梁君秦很注意他的饮食,跟他说你不能一直这么瘦,男孩子瘦得厉害了不好看,没精神。
现在好些了,没那么瘦,脸上有点血色。
梁君秦第一次见沈越在一个慈善活动。他在洗手间向沈越借了个火,顺带聊了几句。梁君秦第一印象觉得这学生挺秀气,有点苍白,眼睛里会藏事儿,很有味道。有一段时间他请沈越去看各种美术展,带他去吃东西,去玩儿,买些小礼物送他。不是要他的意思,单纯是觉得沈越很讨人喜欢。
梁君秦记得初遇不久两人在一个画展上碰面。主办方是个很要好的朋友,梁君秦就亲自去了,无意间见到沈越站在里面细细看。沈越见他冲着自己走过去还掉头就走,也不打招呼就当做不认识。梁君秦调侃他说,“你是不是见着人都不爱打招呼?”
沈越当时有点怕他,很紧张,“我以为您不会记得我的。”
梁君秦油腔滑调,“你这么有才华的年轻画家,怎么会不记得?”
沈越的脸烧得通红。
后来沈越坐在他的车上说我见了半熟的人都当做没看见,不爱和人打招呼,怕尴尬。梁君秦说你这样不好,多和人打招呼人家觉得你热情,哪怕不记得你了,那至少你是告诉人家你还记得他嘛。
那天刚好下雨,梁君秦走的时候把车开到展览馆门口,看到细密的雨帘后沈越两手空空等雨停。梁君秦把车窗摇下来说,“没带伞?”
沈越点点头,“嗯。等雨小一点再走。”
“上车,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沈越犹豫。梁君秦把车门拉开了,说一不二,“赶紧上来,磨磨蹭蹭的。”
沈越才上车。一路上也都不说话。
梁君秦觉得他很可爱,“我看美院的学生经常是奇装异服,举止怪异的。那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啊,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也那样的?”
沈越莞尔,“您在哪里听说的,不是所有学生都这样的。”
“我一亲戚家的小孩儿今年也是考来美院,就上个星期他生病让我带他去看病。我去接他,那头发染的,彩虹色一样的,大男孩子穿的裤子不裤子裙子不裙子的,耳朵上乱七八糟吊一大堆东西。”略停,打方向盘,“这要是我儿子,早给我揍一顿了。”
“噗嗤,有的,特别行为艺术系的,有些比较夸张。”
“嗯,还有个送他到门口那男生,两人还牵个手。我说他你们男生也搞得和小女孩子一样。他说那是我男朋友,那口气宝贝的。我说你爸妈知道吗?他赶紧让我别告诉他爸妈。”
沈越点头,“美院的风气不太……您也明白的,搞艺术的是这样的。近几年如果你说你是搞艺术的,人家就觉得你十有八九是同性恋。”
“反正我是不明白,”梁君秦扯了讨了根烟放嘴巴里,摸半天没摸到火机,扬了扬下巴,“那小格子里帮我掏掏有没火机。”
沈越掏出来个银色小打火匣。梁君秦把脑袋凑过来,眼睛还看着路前方。沈越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半天想起来是要帮他点火。
那个距离很近。沈越轻轻地问,“您是反对同性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