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钦若不大放心地看着他的伤,想了想,妥协道:“好吧。我去给你找冰块。”
看他起身走出去,施诗磊晃了晃自己的腿,又疼得不敢动了。他百无聊赖,从包里翻出自己刚买不久的笛子以及夹在本子里的曲谱重新看了看。
这回施诗磊去北京拍片,结识了一位音乐家。对方最近正在为一部将要拍摄的电影创作原声带,施诗磊听他弹了一小段,觉得用箫或笛这类气鸣乐器演奏会更好听一些,便把旋律记了下来。
“来,敷一下。”符钦若把冰块包在手帕里,走回来席地坐在施诗磊面前,帮他把冰块敷在肿起来的伤患处。忽而听到施诗磊吹出了几个音节,他疑惑地抬头问:“新买的笛子?”
施诗磊点头。“琉璃厂买的,音色不错。你听!”说罢,他又就着曲谱吹了两小节,笑问,“好听吧?”
符钦若望着他,展颜微笑道:“好听。”
俯视着他温柔的笑容,施诗磊伸手放到他脸颊上,问:“符钦若,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嗯?”他很惊讶,片刻才道,“也没什么,就是公司去年这个时候签了一个项目,要赞助一部电视剧拍摄。我这两天才知道,看到的方案也不行,时间紧了就有些着急。”
施诗磊心里咯噔了一声,佯装惊奇道:“酒店集团还赞助电视剧拍摄?是酒店题材的电视剧吗?”
“不是,古装片。”符钦若好像不愿意多提,低头把冰块往他膝盖上压了压,转而问,“有没有好一点?”
其实并没有。施诗磊笑着点头说:“好多啦。”
谱子没有写完,只有一截,而且还是那位音乐家废弃不用的。施诗磊问他,既然不用了,可不可以送给他,当时便得到了馈赠。已经过了立秋,再不久便是处暑,要抓紧些时间,否则就来不及了。
垂下眼帘,他看着符钦若的额发,伸手拨了拨,忽然弯腰往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符钦若怔了怔,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没有握住手帕的另一边手轻轻托过施诗磊的小腿,往穴位上揉了揉。
“好想快点儿回家啊。”施诗磊握着笛子,若有所思地说,“回西塘。”
他点头,说:“但现在是暑假,人会有些多。”
施诗磊撇撇嘴,说:“那也比在这里好。”他不喜欢大城市,信息流通的速度太快,很多新闻就算不去找,也会被输送到面前。输送到符钦若的面前。“符钦若,你最近上网了吗?”
符钦若不解地抬头,说:“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没有就好,施诗磊顶喜欢他这与世隔绝的个性。
偏偏这么想的时候,施诗磊的手机响了。他放下笛子,不耐烦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到来电显示立即掐断了电话,给这个号码设置了拒绝来电,手机丢回了包里。
“怎么不接?”符钦若奇怪地问。
施诗磊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是一个在对我展开猛烈追求攻势的人。”这样说完,他竟然没有在符钦若脸上看到任何表情的变化,顿时没了脾气,捏着他的脸,“你怎么不生气?”
符钦若的表情是变化了,但不是生气,而是一个淡然的微笑,问:“那他追得到你吗?”
“追~不~到~”施诗磊懒洋洋地说,“我跟符止敬先生在一起,都是用飞的~”
他噗嗤一声,笑了。
施诗磊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一段旋律,连忙拿起笛子试着吹起来。来回吹了两个八拍,他停下来问:“这段跟在刚才那段后面,好不好?”
他仔细把冰块往施诗磊膝头上按摩,想了想,说:“你连着吹一遍?”
施诗磊看看原先的曲谱,从头到尾吹了一遍,中间有一个地方记不住,还顿了顿。末了,他又用殷切的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符钦若,只恐他光顾着照顾自己的伤,没仔细听,问:“有听吗?”
“听了。”符钦若声音里笑着,没抬头。
他翻了个白眼,用笛子敲敲他的肩头,道:“那你说说,我吹了什么?”
符钦若笑了,抬起头,伸出手。他的掌心里留着冰块的凉意,轻轻放到了施诗磊带着骄傲的脸上,说:“芭蕉开绿扇,菡萏荐红衣。”
加在曲末的这一段重复,听在施诗磊耳畔,便是“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了。他把这句念给符钦若听,博得他在贴笛膜时,莞尔一笑。
见他笑了,施诗磊一下子扑到他背后把他抱住,往他颈窝里蹭了蹭,问:“钦若哥哥,你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好?”
“还要再润色一番吧,有些地方失了调,听着不太顺意。”符钦若贴好膜,试着吹了几个音,回头问,“你试试看?”
施诗磊眨眨眼,接过笛子,转身靠到他的背后试了一下,皱眉道:“不够亮,你再调一下?”
“需要这么脆亮吗?”符钦若看了看笛膜上的拉纹,奇怪道。
施诗磊又靠在他的肩头,说:“因为是夏天呀!”
符钦若想着也是,便在贴膜粘液干透以后再稍作调整,把拉纹调松一些。过了一会儿,他侧过头,说:“既然是夏天,就叫《朱明》吧?”
“有了朱明,就该有白藏呀!”施诗磊兴奋地说。
一首曲子哪里有那么容易作成?单单是现在这一首,现在也只是初成,不知要再修改几次,才能真正算得上是悦耳动听。符钦若看他说得这么轻而易举,心里掠过了一丝无奈,但转念又想,今后还有那么多夏天和秋天,和他在一起,也不怕写不出来。
这么想了之后,符钦若点头也就轻松了,答应道:“好。”
施诗磊爬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眺望。
符钦若下班得早,四点多就回到家了,两人窝在家里试着把曲子往下谱,临了日落,才初见雏形。这样的天气,也不见秋日的气象,明明立秋已过,可夏天还是迟迟不肯走似的。
施诗磊是在家里睡了一整天,等符钦若带着冰淇淋回来,还听他说,回来路上经过西湖,见到不少要去看荷花的人。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断桥上还是苏堤、白堤上,都是黑压压的人群。施诗磊以前上学的时候看到,觉得心烦,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仍是觉得心烦。明明美景如斯,他反倒是觉得待在家里吃冰淇淋吹空调舒服自在一些。
“人什么时候能够少一些呢?”施诗磊趴在窗台上,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讷讷地自言自语。
符钦若恐是没有听到他所言,坐在客厅里面吹了几个音。这回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要脆亮酥软得多,听得施诗磊为之一振,蓦然转过身。
他又把刚才填的那首曲子吹了一段,问:“现在是夏天了吧?”
夕照将客厅照亮了大半,符钦若盘腿坐在素色的地毯上,金色的阳光把他握着笛子的双手照得发白发亮。可他的脸却没被晒着,微笑淡得仿佛要化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