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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2016重修版)(139)

施诗磊从这支不断重复、不断变奏的曲子里,听到了拍遍阑干,也听到了明月西楼。末了有雾霭沉沉,到底却是未有诗情到碧霄。

就连船家也听得痴了,在符钦若放下夜箫时,憨憨一笑,问:“先生,你这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怎么听着这么难过呢?”

“会吗?”符钦若错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有名字,我自己以前写的,很久不吹了。”

闻言,施诗磊皱起了眉头。

“你还是作曲家?”船家一听乐了,十分高兴。

符钦若客气道:“不是,闲着没事,写着玩的而已。”

“多久以前谱的?”施诗磊托着腮,阴阳怪气地笑着问。

符钦若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一时没有回答。

施诗磊定定地看着他,话藏不住,问:“要是他回来找你,你会跟他走吗?”

符钦若蓦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会吗?”施诗磊直勾勾地盯着他,追问道。

符钦若皱起眉,仿佛很失望似的,说:“当然不会。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总要犯傻?”

他一听愣住,咬着嘴唇生了一会儿气,夺过符钦若手中的夜箫,想要往下打又下不了手,恨道:“这个秋天,一定要和我一起把《白藏》谱出来,听到没有?”

符钦若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阵,忍不住笑着低下头,好声好气地说:“好。”

“你笑什么?”施诗磊扬起手,还是没打下去,气道,“气死我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泛舟时莫名其妙发了脾气,符钦若在那之后就不怎么和施诗磊说话了。

晚上,符钦若洗过澡以后,便回到书房写字,而施诗磊留在暗房里洗照片,各做各的事情,皆是无语。照片出来的时候,施诗磊在其中一张里看到了龙倾的身影,顿时把镊子丢到了桌上,甩门走了出来。

龙倾和他的妻子闹离婚的那段时间,网上炒得沸沸扬扬。他的死忠粉四处帮他洗地,还为他出柜撑腰,另一边,又是龙倾的前妻道德上的支持者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指责龙倾骗婚的事实。

按说他们结婚这么长时间,连孩子都有了,不应该闹出这种新闻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龙倾后来又不检点,被他老婆抓住把柄才闹得满城风雨。不过,照施诗磊对他的印象来看,倒是很有可能——尽管他在业内的口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挺好的。

那段时间,施诗磊远在北京,虽然和往常一样,天天跟符钦若打电话,可电话里总是特别注意符钦若的语气。不过符钦若好像对这件事并不了解。他天天忙着公事,下了班也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别说不关注娱乐圈的动向,连网都不上。

最近施诗磊最倒霉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北京遇到了龙倾和他的经纪人。龙倾这回是被他妻子还有那个女人的公关团队逼得走投无路了,广告代言撤销、影视片约解除,甚至面临着被唱片公司雪藏的危机。

其实一开始,先找到施诗磊的是龙倾的经纪人刘亚平。他手上还带了另一个男明星——那天施诗磊的工作是给那个男明星拍平面。

也不知道刘亚平是从什么渠道探听到施诗磊是符钦若的男朋友,向施诗磊提起原本要在九月底开机的那部电视连续剧,说原本是定了龙倾主演,可因为前阵子离婚的事,投资方和赞助方提出如果不换主演就撤资,为此希望施诗磊可以帮帮忙,在赞助方这边美言几句。

施诗磊怎么可能帮他美言?他恨不得龙倾在这个地球上消失才好,可又不能说个中原由,假言推托了过去。谁知后来竟然轮到龙倾自己出马了,威逼利诱,不但说起他们以前上过床的事实,还威胁施诗磊如果不帮忙,就把他以前做援交的事说出去。

他真是搞不清楚,自己太平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一盆浑水就泼头上来了。他该庆幸龙倾竟然没有直接找符钦若吗?——这也是另一件让施诗磊纳闷的事,难道他是怕如果和符钦若见面,被狗仔抓住,牵出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旧事从而加重他骗婚的罪名?还是觉得自己没脸见符钦若?

那部电视剧既然早就定下了是龙倾主演,符钦若作为赞助商,应该多多少少会听到一些风声,可他却一直没提起过。

施诗磊靠在书房门口,看着符钦若泰然自若地站在桌子前悬腕写字,想起那天他跟自己下属为赞助方案发脾气的样子,更是满腹狐疑。

“你写什么?”他出声打断了符钦若落笔。

符钦若未执笔的另一边手撑在纸面上,仍然在写:“《逍遥游》。”

施诗磊惊讶地眨了眨眼,踱步走进书房,抱臂在一旁看着。这几年符钦若的字变了一些,尤其是行草,结字再没有从前那么拘谨。看多了,施诗磊甚至觉得符钦若写得和他的有几分相似,可他又不是什么大家,符钦若没必要模仿他。

到底要不要和符钦若往明里说呢?施诗磊心里简直百转千回,又恐在符钦若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看到他有一瞬间失意的目光。

“你现在的字写得散了些呢。”半天,他若无其事地评论道。

符钦若搁笔,双手负在身后,垂首俯看着写好的卷章,一时没有置言。良久,他转头问:“写老庄,不就该这样吗?”

施诗磊无可反驳,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施诗磊发现符钦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因为心里有鬼,他避开了他的注视。半晌,他抓了抓发痒的脸颊,问:“看什么?”

符钦若收回目光,把笔洗了洗,说:“这段时间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了吗?”

“唔……”施诗磊含糊地说,“太忙,忘了。”

仿佛猜到如此,符钦若淡淡笑了笑,也不多说他两句。

施诗磊瞄了一眼他写的字,想了想,打着商量说:“符钦若,我们不回西塘了,好不好?好久都没见到爷爷奶奶了,回台门看看他们吧?思思现在应该是暑假吧?好一阵子没见到那丫头了,她也回台门了吧?”

早习惯了他这样说一出是一出,符钦若疑惑地看看他,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好,都依你。”

施诗磊眼睛一亮,勾过他的胳膊,靠他肩头说:“都依我?”

“什么时候不依你了?”符钦若把笔杆在笔洗边缘敲了敲,放回了笔架上,慢条斯理地说。

施诗磊扑哧一笑,说:“符钦若,你说话好像古人。”

他眉心微蹙,看他的目光更是不明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个古人真好,不问世事,还长情。”施诗磊望着他,说,“可是,有时候又觉得长情不是好事。”

符钦若看他发愁的模样,想了想,说:“古人又能有多长情?微之确实写了‘惟将终夜长开眼’,可薛涛笺又是从何何来?留着些念想,给后人传诵,其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除却天、地,也就只有自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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