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也不至于吧,我看你还好好的。”
宋海问了句:“曾晓文他哥……没再找过你吧?”
夏明晗道:“别提了!走吧!吃饭去吧。”
“这不公平啊,叶非的事你唠叨个半天,你自己的事就别提了。”
“那好啊,那我也不提叶非了,愿他早日往生。”
夏明晗领着宋海去了餐厅,在饭桌边坐下,曾晓文往桌上摆筷子,随口问他:“聊什么呢?”
夏明晗给他碗里舀了勺汤,笑着说:“宋海和我说你和你大哥比剑的事。”
曾晓文撇了撇嘴角,没吭声。夏明晗打开电视看,地方新闻台正好在播新闻,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两个孩子救了只落水的猫也能播个十来分钟。中途插播电视广告,宋海瞧了眼,夹了个香菇,一边嚼一边说:“以前这个手表的代言人是叶非。”
这事夏明晗当然知道。叶非代言这款手表的时候,广告画报贴得满城都是,高悬在闹市区百货大楼的LED屏幕上每天都上演他的手表广告,三个版本,循环了起码半年才换成何馨惠的洗发水广告。
“电影快拍了,你真没兴趣?”宋海不停夹香菇,一盘香菇菜心里的香菇都进了他的饭碗。
夏明晗道:“我还是算了吧,拍电影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曾晓文在边上不冷不热地插了句:“那什么是你的强项?”
夏明晗抢他碗里的鱿鱼须,扒了口白饭说:“人见人爱。”
宋海附和地点头:“娱记是都挺爱你的,你一出现就又有新闻写了。”
夏明晗不悦道:“你们就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吗?幼儿园里那些小孩儿都特别喜欢我,说我是人见人爱的大帅哥,都拿我当梦中情人,还说将来要和我结婚。”
他趾高气扬,宋海忍不住泼他冷水:“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这样不好吧……”
夏明晗嘴里塞满了菜:“我就是有人格魅力,你懂个屁。”他拍了下曾晓文,说,“情场失意就拿我寻开心,我斤斤计较,决定今晚把他的那条狗杀了,炖了给他吃,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曾晓文不搭腔,看锅里的汤见了底,端着锅子去厨房又盛了些汤过来。
宋海让夏明晗打住,道:“第一,我没情场失意;第二,退后个三五年的说,是,我是和叶非情场失意过,但是叶非比我大那么多,总得死在我前面啊,就是这回死得突然了些。”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还真就此打住了。夏明晗话锋一转,道:“听说方原要给叶非那部传记电影做音乐,是真的吗?”
“是这么定下来了,你有兴趣?我去问问叶清,要是你想弄个主题曲什么的,那也不错。”宋海问他最近还唱不唱歌。
夏明晗道:“唱啊,在幼儿园唱给小孩儿听,我在幼儿园教钢琴啊,周五下午一点半上课,你要不要来听课?”
天气预报结束之后,电视上开始演最新的宫斗连续剧,阵容豪华。夏明晗和宋海看着过场的明星又聊起了圈子里的八卦,无非是哪个女演员又和哪个导演睡了,哪个女模特又跑去隆胸,哪个男明星又搭上了哪个娱乐公司的太子爷。曾晓文中途接了个电话,曾晓武的儿子满月,叫他回去喝满月酒。
宋海闻言,借口去院子里陪狗,留下了夏明晗和曾晓文两人对着满屏幕的后宫佳丽吃橘子。
橘子微酸,还有核,吃起来有些麻烦。
“上次快生的时候就没回去,这回就去看看吧。”夏明晗剥了瓣橘子,递给曾晓文。
“一起去吧。”曾晓文说。
夏明晗抱着胳膊抖了抖:“你爸每次见我都让我拜关二哥,怪吓人的。”
曾晓文笑了,揉着他的头发说:“那是当你是自家人。”
他们刚搬来海岛时,曾晓文就再度把夏明晗领进过曾家门。夏明晗怕见他家人,他对曾晓武没什么忌惮,曾晓武结婚快十年,媳妇儿肚子一次都没大过,和曾晓文找了个男人也差不了多少。他怕的是见曾晓文的爸妈,他们冷眼看他,甚至不拿正眼看他,他也都不怕。他怕就怕这两夫妻眉毛一横,眼珠一翻,拍了桌子就拿刀砍他。他怕死,每次吃年夜饭都心惊胆战的,尤其是今年在饭桌上听说曾晓文他大嫂终于怀上了孩子的时候。
那回,曾晓文他爸不只让夏明晗拜关二哥,还亲手杀了只鸡,滴了两滴鸡血在白酒里递给他喝。黑道结义,入伙拜大哥也就这个阵仗。
夏明晗当时就和曾晓文嘀咕:“你爸这是拉我入伙?我以后是不是得喊他声大佬?”
曾晓文拍他脑袋:“大什么佬,你喊他大佬,家里辈分不都乱了。”
那碗白酒掺鸡血夏明晗喝了一半,没能忍住,冲到院子里吐了。曾晓文追出来看他,笑他没出息。夏明晗瞪着他哼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爸不是拉我入伙,八成是把你大嫂怀上孩子的秘方弄给我喝了。”
想起那碗白酒,夏明晗一阵反胃,把剥好的橘子都塞给了曾晓文,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道:“我去看看宋海,他要是想不开跳海了那就麻烦了。”
曾晓文喊住了他:“你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不行,我还是去叫他进来,真的,以前我和叶非聊一聊天,他半夜三更跑来找我要揍我。”
曾晓文道:“你能好好活到现在,你觉得他不行?”
夏明晗停在门边,他看了看院子里逗狗的宋海,他在和金毛玩一颗小球,他扔出去,那金毛就把球捡回来,他再扔出去,金毛找不到那颗球了,一人一狗呆呆地互相对视着。
夏明晗说:“我不知道……人和人不一样吧,他身边……我身边……”
他坐了回去,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抽烟。夏明晗透过青灰色的烟雾看曾晓文,他觉得他脸上有回忆的色彩,像是发黄的旧相片,暧昧,模糊,照片上的人或者景,看上去有些远,却又离得非常近。
“我那时什么样呢?”夏明晗问道。
“脑袋上缠着绷带,头发像杂草,从绷带缝隙里面钻出来。”曾晓文在自己头上比画,“胳膊打了石膏。笑起来特别僵硬,很难看。”
曾晓文的描述结束得有些仓促,他问夏明晗:“你不记得了?”
夏明晗吐了个烟圈:“我没什么印象,那个时候我都没机会照镜子。”
何止没机会照镜子,他看到镜子,甚至玻璃的反光都吓得要命。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玻璃上映射出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他以为他和车上的其他人一起全都沉入了湖底。活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他,阿觉把他带走了,留下一个胆小鬼,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曾晓文常来看他,有时带一叠报纸过来,有时是一本书,或者买些水果,炖些补汤,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常常引起一个话题,但自己说得却不多,夏明晗在聊天这方面表现得异常积极,沉默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死人,这种感觉他非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