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了，吃了牛肉面。”

管洺潮睁大了眼睛，似是觉得不可思议，瞿春看到他眼里确实含着眼泪，他冲管洺潮努努下巴，执意要他看他拍回来的照片。管洺潮擦了擦脸，用双手捧住他的相机，一张一张看，相机里有许多掉在雪地里的玫瑰花，雪是白的，花是黑的。

管洺潮抱着相机，他的嘴唇张开又合上，似是想说些什么，又好似只是在拼命呼吸。他一直不看瞿春。

瞿春先站了起来，拍拍屁股。

“走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他走到屋檐外，雪落在他的肩上，头发上。管洺潮楞了瞬，不禁举起了相机，将镜头对准了瞿春。瞿春哈哈笑，斜着身子扮了个鬼脸，管洺潮慌忙按下快门，他拍到了瞿春的怪样子，他忽然更想哭，再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瞿春拍他，把他大衣的帽子给他戴上，把他拉了起来，轻快地说：“走吧，走吧，起来吧。”

他和管洺潮的手都很冷，没法自然地弯曲紧扣在一起，两人只能僵硬地牵着手，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3.

管洺潮身边的同志朋友比瞿春多，都是好热闹的人，三不五时就要搞些聚会派对，有次一个叫阿文的发起了一个露营野餐会，地点定在郊外的森林公园。聚会当天，阿文开车来接他们，瞿春和管洺潮紧挨着坐在后排，他一上车就困了，管洺潮倒很精神，车上那些关于国家，政局，跑车，新房的话题他向来都很热衷。瞿春听了会儿，靠在车门上打起了瞌睡，他没能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偶尔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也没被任何人发现。

参加露营的人瞿春多数都已经见过，大家知道他是摄影师，一见到他就嚷嚷着要他拍照，管洺潮一本正经地招呼：“拍照没问题，一个个排队啊，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号码，叫号来人。”

还真有人积极响应，跳到了瞿春面前得意洋洋地宣称：“我是一号啊，你们一个个都排我后面去。”

大家笑开了，瞿春正在摆弄相机，也被这场面逗笑了，他给这一号拍了好几张照，约好修好片后就发他邮箱。接着还有二号三号要来，全被管洺潮挡下了，他面有苛责：“这还有完没完啊，野餐会又不是写真大会，让瞿春也休息休息。”

那二号三号就调笑他是爱妻楷模，该给他颁个年度男友的奖杯。瞿春一个劲笑，管洺潮才要说些什么，又被人叫去帮忙烤肉，他想和瞿春一起过去，瞿春却没什么大的兴致，在营地转了一圈，自己沿着一条小径往森林深处走去。

正值初夏，树冠将阳光筛选，留下几束最温和的放任它们穿透枝桠，洒在林间，靠近光的地方，绿色浅一些，离光远一点的，颜色便深一些，深深浅浅的绿在林间铺开，本来秩序井然，忽而一阵清风吹来，深的浅的全都沙沙作响地搅合到了一起。

瞿春越走视野越开阔，而周遭的风势也更大，凉意渐浓，往前又走了十来分钟，瞿春终于发现这风的来源，原来是群木环绕下有一片湖，风从这湖上来，带起点涟漪，进而涌进林中。

瞿春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湖水很清，像卷碧绿的绸缎，铺展到远处便再望不到它的颜色，只能看到闪闪的银光。

瞿春眯起了眼睛，试图眺望对岸的景致，但他的眼睛很快被阳光刺痛，他正低下头揉眼睛时，有人喊了他一声。

“瞿春？你是管洺潮带来的那个人吧？”

瞿春回头看，一个年轻男孩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冲他笑着挥手：“听说你是摄影师，我也在学摄影。”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说，“手机摄影。”

男孩儿给瞿春带了个三明治，走过来向他展示自己拍的照片，还问瞿春：“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瞿春没有拒绝，他把相机递给男孩儿，吃起了三明治，他倒真有些饿了。

男孩儿突然说：“其实我们之前见过。”

“抱歉，我不太擅长记人脸。”

男孩儿的眼神热切：“在阿文的生日派对上，你和管洺潮一起来的，我们还喝过酒。”

瞿春还是没什么印象，又说声抱歉。男孩儿摊了摊手，不是很介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记得我，有管洺潮那么一个大帅哥在边上呢，还能看到谁？不过没想到我们还会再遇到，我还以为管洺潮早就又换了男朋友了呢。”

“不好意思，我想我是真的不记得你，那天我大概有些醉了。”

“对对，你是喝得有点多，后来就靠在管洺潮身上睡着了。”

“你看的好仔细。”瞿春看着自己的相机说，男孩儿一时会错了意，忙道：“对不起，你说能看，我就自己这么一张张翻下去了。”

他要把相机还给瞿春，手足无措，很是慌张，瞿春笑出了声音：“没关系，你看吧，我是说那天生日派对的事。”

得到瞿春的准许，男孩儿看的更大胆了，他看到一张管洺潮的照片，盯了许久，感慨道：“这张我乍一眼还没看出来是他。”

瞿春凑过去，他闻到男孩儿身上的香水味，柠檬混着松木，像是森林的味道。男孩儿又说，声音从瞿春上方传来：“你拍的管洺潮都特别不像他，我们私下里都觉得他笑起来最帅，没想到你这里一张他笑的时候的照片都没有。”

瞿春没说话，男孩儿靠近了他一些，又道：“但是也很好看……我说不出来，就是很特别，或许你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吧。”

男孩儿看完了相机里有的所有照片，他把相机还给瞿春，瞿春伸手去拿，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男孩儿看着他，他的眼睛明亮，像头初出茅庐，见着猎物跃跃欲试的幼兽。瞿春也看着他，他能感觉到男孩儿用指尖轻摩他的手指，湖面上又有风吹来，瞿春冷得缩起了脖子，他的手也跟着往后缩。男孩儿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他的人也跟着压过来，他亲了下瞿春的嘴唇，握住他的手之后又亲了他第二下。

瞿春没拒绝，他和男孩儿在湖边接吻，后来男孩儿还给他口`交，他的舌头灵活，把瞿春舔得很舒服，高`潮后他和男孩儿坐在一起吹风，男孩儿试着他和聊天，但他的那些话题瞿春都不感兴趣。

恰好一片光过来，角度合适，瞿春提出：“你站到那里，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男孩儿同意了，他走到了瞿春指定的地点。瞿春拿起相机，对好镜头，拍下了这个男孩儿站在湖边的样子。

瞿春和男孩儿一前一后回到了营地，傍晚时有些人先离开了，那个男孩儿也走了。管洺潮生了堆篝火，大家围着篝火聊天玩游戏。本来内容还都围绕着最近看了什么新电影，去了什么新开的餐馆，夜深后，尺度越来越大，黄色笑话一个接着一个，管洺潮捂着瞿春的耳朵和他钻进了一间帐篷，管洺潮坐在靠近拉链的地方抽烟，他问瞿春要相机看。瞿春给他了，自己钻进睡袋里，用手机放歌听。后来管洺潮的两个朋友加入了他们，他们带来红酒，四个人喝着酒，传阅瞿春拍的照片。瞿春透过薄薄的帐篷往外看，只能看到几段模糊的轮廓，所有细节都被省略了，人和树成了相差无几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