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膝盖上,盯着炉子里的火,过了一会儿,问,“南京远吗?”
吴葭想了想,说,“不算太远,坐火车七八个小时就能到了。”
“七八个小时,还不远吗?”杨婷惊讶极了,“我还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最远也就是去杭州,两个小时都不到。”
她想,想要离开,又哪里有嫌远的道理呢?可这话留在心里没有说,说出口的是,“也就一宿的功夫而已。”吴葭想了想,问,“那你男朋友呢?他去哪里读书?”
二人之间不怎么说起张拓,闻言杨婷看看她,说,“他复读。”
吴葭了然。但这份了然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样。”
去南京以前,吴葭甚至没有和杨婷有过什么正式的道别。毕竟大家是邻居,寒暑假回家肯定还会见到的,郑重其事的离别实在是小题大做。
可真正的离别总是令人意外和始料未及的,之后一次又一次,竟然都没有遇到。吴葭每次回家都听妈妈说起邻居们的事,这家搬走了,那家搬进来,小孩子还是吵得很,还是要没出息云云。
妈妈也说起杨家,诸如为了让杨叔叔治病,裁缝店盘出去了。杨婷大学没毕业,肚子都有了,男朋友不肯认,谈了六七年掰了,孩子当然没生。家家户户看杨家女儿不顺眼,背地里指指点点。杨婷的父母也看女儿不顺眼,杨叔叔身体不好动不了手,把还在坐小月的女儿从床上拽下来喊去洗衣服的则是杨阿姨。
这些都是听说,吴葭见不到其人的。
而她最后一次听说杨婷,是自己保研那一年。那年系里竞争太激烈,她忙忙碌碌,过得也焦虑,妈妈电话里的家长里短也就不被她听进耳朵里。
当听说杨叔叔去世,杨阿姨和杨婷搬离台门,吴葭往碗里倒开水的手忘了停,开水烫伤了她的脚,手机也丢到了一旁。
泡面没吃上,她在校医院里住了两天。
雨停了。
吴葭走到裁缝店门口,抱臂看着门前水洼里的倒影发呆。
里面杨婷给两个女生量好了尺寸,把软尺收起来,说,“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取,你们留个地址吧。”
“订金五百。”老板娘不忘说。
其中一个学生问,“可以刷卡吗?没带够现金。”
老板娘和裁缝师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噗嗤一笑。老板娘摆摆手,“诶,姑娘,我这小店不是大城市的定制服装店的哦,没有刷卡机的。”
另一个学生翻钱包,也就只找到自己的那五百元订金。
“我这儿有。”吴葭听到她们说话,走进来掏出钱包,把钱给老板娘。
那缺钱的学生高兴地跳过来,再次抱住吴葭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吴老师男友力MAX!”
“身无分文还出来闯江湖。”吴葭冷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余光瞥见杨婷错愕的表情,还没转过眼睛,她已经低下了头。
这是店里收市前最后一桩生意,老板娘和杨婷也要趁着雨停各自回家了。
杨婷的住址就在符家台门对面的街上,与吴葭她们顺路。两个学生叽叽喳喳在前面走着,留下吴葭和杨婷两人不尴不尬地在后面,叙旧无从说起,未来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但毕竟不能一路无话,杨婷还是问起了吴葭的一些近况。聊天间,吴葭得知杨婷现在是和杨阿姨一起住,几次相亲基本上都是杨阿姨和老板娘安排的。
“有几个同学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妈就老催。”杨婷裹着披肩,高跟鞋踏在路上,偶尔踩到水,脆出声响。
吴葭不知要怎么答,就说,“遇上合适的,就结吧。”
她点头,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半晌,她抬头问,“你呢?阿姨催不催?”
吴葭和姜晴的关系,妈妈是知道的。她轻轻笑了笑,“她没心思催了。”
“嗯?”杨婷不解。
她思忖片刻,说,“就一直同居两年了,没领证。”
杨婷听罢一愣,回过神来时反而有些尴尬了。她窘促地笑笑,说,“你比我好多了。”
看着她不算怅然的神情,吴葭没有应答。
把杨婷送到她家楼下,再回到台门,已经将近午夜,吴葭轻轻推开台门口的大门,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长弄里没有灯,可她就是摸黑走着,也没有大碍。
走着走着,吴葭终于确定这到底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老屋,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的。
姜晴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追她的电视剧,不断给吴葭发消息,说男主角和男二号多么多么般配。吴葭低头看着手机,想起她看电视时激动的模样,笑着直摇头。
因为光顾着和姜晴发消息,在过一进时,她不小心踢到门槛,险些摔跤。
动静大了些,吴葭把自己吓了一跳。
站定以后,她在消息里叮咛道:别看太晚,明天还要飞东京。
冷风淅淅,疏雨潇潇,明堂里一地的桂树落叶,每一片都湿淋淋的。
吴葭再看到檐柱上刻着的线条,也都被秋雨的潮气弄得模糊,摸上去,指尖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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