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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38)

他一边暖着季清身子一边道:“你师傅他们马上就到,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不走了。”

他看季清面如死灰,吐息愈渐微弱,心没来由地被揪紧了,紧紧搂住他一个劲念叨:“我带你去蓬莱,去哪里都行。”

待到昆仑中人赶来,七手八脚将他抬回昆仑,调养数日他终是醒来,只是赫连夏已经不在,听他大师傅说,他已带着千年雪莲下了山。

季清却是一病不起,留在了昆仑。

江墨卿在雁阳关没等到季清的人,他看赫连夏只身一人回来却也没动怒,反而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神色。他碍于要给白霜涵配置解药,等到白霜涵醒转才动身去昆仑找季清。

白霜涵醒时没见到季清,询问之下得知他留在了昆仑,便问赫连夏,“你见到他大师傅了?”

赫连夏点头称是,道:“还是在他大师傅帮忙下找到的雪莲。”

白霜涵面带倦色,尚未完全恢复,淡淡问道:“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赫连夏疑惑道:“什么?”

“他看到季清没和你说吗?”白霜涵顿了片刻,双手摆在衾外,长叹一声,与他道:“我当时之所以会去千岁宫要人是因为收到他大师傅的信,照信中所说,他大师傅要我尽快送季清回昆仑。”

赫连夏觉得蹊跷,问他,“这是为何?”

白霜涵道:“季清自幼身体不佳,后来送上昆仑才见好转,只是这十年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我们全家,还有季清他娘亲都知道,他这身子活不过十八岁。”

赫连夏惊道:“那他们还放他下山??”

“他小时边羡慕江湖中人,他大师傅答应他放他下山半年,之后便要回山上。”

“那他自己知道吗,活不过十八岁?”

白霜涵摇了摇头,“不想让他知道,谁都没和他说。”

赫连夏细想之下,道:“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上山去看看他吧。”

白霜涵赞同地点了点头,“明日我们先回白家,日后再上山。”

赫连夏握了握他手,对他笑了。白霜涵靠在床边,也露出个浅淡的微笑,见他展露难得一见的笑颜,赫连夏忍不住靠近过去。手指欺上他唇,道:“你笑起来还是那样。”

像从前一样,一模一样地好看。

说来也巧,两人回到白家时正好收到江墨卿从昆仑来的信,信上说季清一切都好,让他们二人勿要挂念。

那天虽是秋初,可白府里那棵从不开花的桃花树,竟然一夜之间开出满树的桃花。月华之下,落英缤纷,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奇妙美景。那一夜之后,桃花谢去,桃树骤然枯死。

白霜涵在树下站了一宿,念起许多年前那云游道士所谓劫数,心中掠过不详之感。他找来赫连夏,写了封信送上昆仑,三日后两人便踏上前往昆仑的路。这一程,也顾不上游山玩水,走得颇急,白霜涵晚上睡不踏实,每每被噩梦惊醒。他总挂念季清安危,说常梦到季清躺在雪地之中,灵魂出窍,驾了朵猩红色的云彩向天边而去,再没回来。

赫连夏听到,便安慰他道:“梦中之事不可信,况且江墨卿那信上不还说他身体好转吗。”

白霜涵却还是忧心忡忡,到达昆仑时,望到江墨卿和个白衣男子候在山脚下。没等江墨卿开口,便问他道:“季清还好吗?”

江墨卿看他没了从前的教养礼数,敷衍着应道:“他挺好。”

他向二人介绍那白衣男子道:“这是季清的大师傅。”

白霜涵与赫连夏一一见过那大师傅,便准备上山。赫连夏看江墨卿今日一改先前派头,一身素淡白衣,心觉古怪,复问了遍季清所在。

江墨卿却是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他道:“我日后准备一直留在山上。”

赫连夏问他准备如何处理千岁宫。江墨卿挥一挥衣袖,答得倒是潇洒:“让他们自己闹去。”

赫连夏道:“你这宫主可作得不好。”

江墨卿哼笑一声,道:“我爹死得突然,把个烂摊子扔给我们,那他岂不是更可恶,父亲,宫主,都没当好。”

季清那大师傅也是沉默寡言之人,一路上除了提醒三人机关之外,再不多话。行至山巅,白霜涵看昆仑派门前挂着白绸,心下一紧,忙问道:“季清人呢??”

江墨卿看了眼他,沉下声音,与那大师傅相视一眼,既而道:“他走时并不痛苦。”

白霜涵听了怔住,心中虽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难免伤心失神。赫连夏也是如同中了记闷棍,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何时走的?”白霜涵问江墨卿道。

“我给你们写信后三日走的。”江墨卿看着他和赫连夏,道:“他走得前几日总说梦到白家的桃花开了。”

“还有呢?还说了其他什么吗?”白霜涵牢牢握着赫连夏的手,低垂着眼,声线压得很低,却还是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发梦时说过些胡话,什么‘我就要回去了’‘没等到他来’之类的。”说话间,江墨卿将他们带至灵堂,灵堂正中摆着个楠木棺材,赫连夏走近过去看。里面躺着的确实是面无血色的季清,他穿着身净白衣裳,比外头昆仑的雪还要白。

白霜涵不忍再看,望着屋外远山出神。赫连夏伸手碰了碰季清的头发,手指按上他额头,曾经因为伤病而炙热滚烫的地方如今冰寒一片,再无人气。他盯着他尸身看,目不转睛地,当日洛城外山野间那受伤的落魄少年又再次浮现。他坐在那青山绿树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那双眼却是干净透亮。那一眼,他甚至误以为他跋山涉水来找的人就在他眼前。

赫连夏这么认真看着他,但见他身上那件白衣的肩头似乎正渗出点点血色。

赫连夏喊来江墨卿,江墨卿扫了眼,抱怨着刚才看这衣服还是干净,不知是谁弄脏了。二人合力将他扶起,替他褪下白衫,只见他右肩被血糊了一片。江墨卿抬袖去擦,血是擦干净了,可那上面朵牡丹也随之消失。

剩下朵红莲,静静绽开。

“莲花。”江墨卿轻声道,“赫连夏,是莲花。”

白霜涵背对着他们,听到“莲花”二字,回身张望。赫连夏扶着棺木边缘,他看江墨卿,“那朵牡丹是你给他的,你见过这莲花吗??”

江墨卿实在想不起来,但见白霜涵走了过来,问二人道:“什么莲花?”

赫连夏放下季清,将他拉到一旁。

“可以给我看一下右肩吗?”赫连夏问得急切,白霜涵不知所以地转过身,除下半边肩膀,道:“不是早和你说过,背上那奇怪图案是遇到季清之后才长出来的吗。”

白霜涵感觉肩上一凉,再听不到赫连夏的声音,侧脸看时,他已走到了屋外。江墨卿望到白霜涵半边白净的背,嘴边忽然露出个苦笑,他搂着季清,埋首在他颈间,一遍遍地说,“你这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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