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香雪海(8)
香杏林乐不可支,挽着他就往外走,经过兑换筹码的地方,坐在里头的服务生探头出来,问了声:“宝哥,这就走了?”
岑宝楼朝他挥了挥右手,说:“帮我给小超带句话,就说我想和他说,戒赌比戒涩容易。”
香杏林哈哈大笑,抓了岑宝楼的右手就贴在了自己的腰上,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新美华。她说要带他去吃特色羊腩煲。
两人上了辆电车,并排坐下,香杏林靠窗,岑宝楼靠着她。电车很慢,没有人候车,没人按铃要下车的站点也要停一停。这是条观光路线,两边净是装修豪华,昼夜都灯火璀璨的赌场,没有种行道树,也没有铺设人行道,赌场门口站着一排泊车小弟,一些出租车司机停在路边,坐在车上大口抽烟,大口吃炒米粉。马路窄窄的,香杏林抬起手梳理头发, “曼华城”的英文招牌映在了她雪白的胳膊上。她问岑宝楼:“你赌钱这么厉害,有没有什么窍门?”
“就是运气好,老天爷赏饭吃。”
“那岂不是和我长得这么漂亮一个道理。”香杏林撩了撩头发,“我长这么漂亮,不多骗几个男人,享受享受漂亮的红利,不像话吧?”
岑宝楼笑出来,打了个哈欠,香杏林握住他的右手看了看:“你这个手表,哈哈。”她笑得很大声:“玩具啊?”
岑宝楼说:“能当计算器用,要是到了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要买东西,和别人讨价还价很方便,你看……”他按了两下,10乘以10,“一百。”
香杏林也来按,10乘以3:“三十。”
岑宝楼又打了个哈欠:“你也太狠了,一般都是砍半,你直接三折起。”
“我和人砍价的唯一目的是制造话题,不是买东西,你不知道吗,漂亮女人从不自己掏钱买东西。”
“那你掏钱请我吃宵夜?”
香杏林美滋滋地说:“你也觉得我漂亮?”
岑宝楼笑了笑,摸着西服的前襟,不出声了。两人的身上都落满了闪烁的霓虹光。
香杏林问了句:“你平时几点睡觉?”
岑宝楼揉着眼睛,趴在没有人坐的前排椅子的椅背上:“我是昨天没睡够,昨晚遇到一个大学生,醉倒在我家门口,硬说我是她男朋友,我说我要报警了,她说,你为什么要去法国,你说啊,玛丽莲是谁。”
香杏林咬着嘴唇笑:“那她是不是还在你家里?她要找玛丽莲不是应该去好莱坞找吗?法国不是只有苏菲和阿佳妮吗?“
岑宝楼确实很困了,懒得接话茬了,电车又进站,香杏林一看窗外,喊了岑宝楼一声,拽着他下了车,一路把他拉到了一家凉茶铺门口。
岑宝楼摸着肚子说:“不是吃羊肉吗?”
香杏林说:“大夏天的,吃羊肉容易上火。”
岑宝楼说:“我知道了,我也算半个本地人了,没资格吃本地特色。”
他还道:“我很挑剔,要是东西不好吃,我会发脾气的。”
香杏林看着他笑:“好好好,打我耳光都可以。”
凉茶铺里没有布置座位,香杏林买了一杯雪梨海底椰和一杯鸡骨草凉茶。岑宝楼要了鸡骨草。店家送了他们一盒山楂糕,两人站在凉茶铺外头喝凉茶,店家见了,拿来两张塑料高脚凳,沿着柜台放下,请他们坐。香杏林打开了山楂糕,摊在腿上,吃一口山楂糕,再喝一口凉茶,不时皱一皱眉。
岑宝楼一直皱着眉:“这算宵夜吗?”
他越喝越饿,四下除了豪奢的赌场,就只有对街一家挂着二十四小时招牌的麦当劳。洋市的麦当劳装修得也像奢侈品,外墙贴金箔,霓虹灯闪五彩光,招牌上的“24h”几个字仿佛散落在夜空中的钻石。
路上好久都再没电车经过,他们刚才搭的电车是今晚的最后一班了,夜更深了,颜色夸张的各式跑车纷纷登场。街上汽油味和橡胶味很重。
又两辆跑车开过去,开得很快,看不出车型,红色的车尾灯拉扯出几道长长的红线。
香杏林伸长脖子看了几眼,懒洋洋地说:“是有点配不上你的定制西装和意大利手工皮鞋。”
岑宝楼提了下裤腿,踩着高脚凳软趴趴的横杠,喝茶,问香杏林:“我要薯条和鱼柳包,你要什么?”
“你家在哪里?”
“浙江湖州。”
香杏林笑出来,说:“我是问你在这里住在哪里,我打听你老家干什么?“她看了看岑宝楼:“谈婚论嫁才关心对方祖宗十八代。“
岑宝楼点头称是,。香杏林用手肘捅了捅他:“你觉得他们在吵什么?”
“他们?”岑宝楼奇怪地看她,“什么他们?”
“喏,对面麦当劳里那一男一女,女的一直低着头,男的的手还在空中甩来甩去的那个。”香杏林示意岑宝楼看对街。
岑宝楼伸长了脖子,在麦当劳里看到了香杏林说的那一男一女。
香杏林突然开腔,说:“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岑宝楼背靠着柜台,意兴阑珊:“这种时候谈什么爱?你不觉得你很分裂吗,我和你谈爱的时候你谈钱,我和你谈钱的时候你谈爱,你两边的便宜都想占?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香杏林便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说:“这么多年感情,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我不明白。”
这时,麦当劳里的那男人的手不再乱摆了,撇过了头。他显得有些气短了,女人反倒昂首挺胸了。
香杏林便说:“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照片,手机聊天记录我都有,孩子,房子,存款,你什么都拿不到。”
岑宝楼喝了口凉茶,琢磨了会儿,说:“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我们都没有办法为对方改变,这才是最关键的,不是她,还会是别的女人,还会是因为别的事,你明白吗?”
“我还没有为你改变?你说不喜欢女人出去上班,我就当全职太太,你说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女双全,顺产的孩子聪明,我就给你生,一个不够,生两个,凑个好,我孕妇高血压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麦当劳里的男人垂头丧气,不停喝饮料,他喝的好像是可乐。女人还一直在说话,神情激动。
香杏林就继续:“你还要我怎么变?年轻个十好几岁,变得和她一样年轻?还是变老十几岁?变得和你妈一样?几十岁?变成你外婆,你奶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做什么我都应该原谅你,体谅你?”
岑宝楼看了看香杏林,香杏林也正好看他。她喝完了凉茶,问岑宝楼:“你家在哪里啊?”
她说:“近么?我想借个厕所。”
岑宝楼说:“有点远,搭电车还要坐五站,再走个十来分钟。”
他说:“麦当劳有厕所。”眼睛往那对男女身上瞄了瞄。
香杏林笑着和他一起穿过了马路,进了麦当劳。她去上厕所,岑宝楼排队点单。那对靠窗坐的男女还在,岑宝楼听见他们在为比例,精算,模型之类的问题起争执。两人的椅座上都挂着双肩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