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填志愿的时候不许梁亦英跟着,连陈母他都没告诉。
梁亦英理所当然地认为陈余会选T大,因为它在本市,离家近。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陈母看着那张红色的纸,突然就掉了泪。
陈余选了H大,那几乎是离梁家最远的大学了,那里可以看到冰天雪地,没有T市连绵的梅雨和潮湿的空气。
"你在怪我......"陈母哽咽道。
"没有。"陈余说。
陈母摇着头哭,再也听不进去。
她想起陈余小时候,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那些老师都爱叫学生写名字的含义。
陈余经常来问她。可她忙于生计,哪里有多一分的精力来应付这样天真的小孩呢,被问得烦了,她就说:
"你生下来就是讨债的,是多出来的。这名字什么含义你自己不知道吗?"
后来陈余就不再问了。
她们母子这些年,只吵了一次架。她的小儿子哭得很伤心,大声说他也不想当这个多余。
可是她从没有当他多余。
逃债的日子里,陈母把陈最送到乡下,把所有的钱都留给陈最外婆,希望老人家能抚养陈最长大。
她孤身回来,本来是抱着硬碰硬的想法的,可是她肚子里有了陈余。无数次她都想一了百了,看着凶神恶煞的债主,她都想着,死了就解脱了。
可是陈余还在。尽管她留了那么多次血,陈余都没有放弃她。
于是她苟活着,把陈余生下来,希望他一生富余,不要像她一样,为了生计,疲于奔命。
吵架那天,陈母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法把这些话说出口。
她终归是做错了。
由于陈最从来没有待在她身边,没有感受过母爱,因此对大儿子有愧,凡事先考虑他。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陈母把陈最放在手心。手心的肉,总是要比手背多的。
可是她没想到,正因为手背上肉少,被打到了,才会这么疼。
她抹了一晚的眼泪,为自己对陈余的忽视。
而这天晚上,对梁亦英来说,同样难熬。
他把陈余揪上楼,对他大发雷霆。
"好!"梁亦英指着陈余:"你干得好啊陈余!你真的敢,你竟然敢......"
"我为什么不敢?"陈余看着他,"你不是把我当陈最的替代品吗?今天我终于可以告诉你,我不是。"
陈最选了湿热的南方,去了经济发达的城市读大学。
他偏不。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果然是这样。"梁亦英红了眼睛:"但是我竟然喂不熟你吗?就算是真的狗,也该喂熟了。"
陈余没再说话,他从梁亦英的卧室里出去了。身后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停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入学的那天,陈母为他买了机票。陈余提着行李,去向梁亦英告别。
"呵。"梁亦英抹了把脸,他好几天睡不着,胡子拉碴的,狼狈极了。
"你果然不是替代品,就连出发,都得和你哥哥不一样,特地来吱会我一声。"
"是啊,"陈余捏紧了手上的行李,"我不会再回来了,我出去租房子。"
梁亦英红了眼眶:"那么讨厌我吗?"
讨厌吗?或许不是吧。
梁亦英没醒来的时候,陈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早上在陪护病床上醒来,洗漱好以后,把窗帘拉开。
然后他靠近梁亦英,跟着从树叶中透进来的斑驳的阳光,一寸一寸地在他脸上移动,描摹他英俊的轮廓,点点他深邃的眼窝。
那是陈余少有的安谧时光。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陈余没回答,转身欲走。
"我不会去H大看你的 ! "梁亦英像个不服气的孩子,对着陈余的背影大声道。
陈余停下来,背对着梁亦英说:"不用你来看我。"
他会过得很好,会努力念书,会找到一个好工作,或许还会有一个惺惺相惜的爱人。
只是这些,都和梁亦英没有关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