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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娇(230)

她神色恹恹地在榻前坐定,然后将食盒放在几上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白玉瓶来,拧开瓶盖,在老夫人的鼻前略吹了一吹,哑着嗓子说道,“姑母,雨柔心里好苦,真的好苦,紫姝小小年纪就没了,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将心偏着紫嫣,明知道有可能要被反将一军,却仍旧做下了那事,紫姝又怎么会被逼着嫁给林恕那样的贼子?”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啜泣一边说道,“可我也是没有法子,紫嫣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什么都必须要得到手了才肯罢休。这回她看上了苏蓦然,那是九台牛车也拉不回头的,我若是不随了她,恐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若是盛怒之下,将那事兜了出去,便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趴在老夫人的身上越哭越凄厉了起来,“姑母,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本就对不起夫君,如今更是为了紫嫣,而害了紫姝那孩子,夫君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该有多恨我!”

沈棠听了这话,不由发起了深思,秦氏口中所谓的真相,到底是指什么,听她话中意思,似乎还与沈灏有关,她不由凝神屏息,继续侧耳倾听了下去。

只见秦氏抬起头来,早已经泪眼婆娑,她哽咽着,“我当时确实是情非得已,才嫁给了夫君,但这么多年了,他对我如何,我又非草木,件件历历在目,都看在了眼里,又怎么能没有半分动容?我若是对他无情,又怎会接连给他生下紫姝和松儿?”

她嘤嘤不停,断断续续地说道,“紫姝没了,他怕我忧思成疾,一得了空闲便来陪着我,他如今是侯爷之尊,却仍旧对我低声细语什么都依着我让着我。可他若是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秦氏掏出怀中的帕子来,细细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然后接着说道,“姑母,这些事我都埋在心中多年,平素也只能说给母亲听,但母亲她只看中荣华富贵,将来的利益,哪里又将我的心事放在心上?如今,我也只能找您倾诉一番了。”

她将头埋在锦被之上,又含含糊糊地说了许久,又取出食盒中另一个蓝色的玉瓶来,又在老夫人鼻子前方挥了几遍,这才将食盒合上,拭干眼泪,整了整容色,“姑母,我改日再来看你。”

言罢,便转身出了内室。

沈棠听她完全走远,便从屏风后闪了出来,听完秦氏这番倾诉之后,她心中疑团顿起,秦氏三番两次所提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就像小猫挠痒痒一般撩拨着她的心,她轻轻地咀嚼着,“沈紫嫣,沈紫姝,真相……”

她百思不得其解,转过头去却忽然发现老夫人双眼紧闭,但眼角却湿湿的,她连忙将手探了过去,八宝如意枕上,有着浅浅的深色痕迹,是湿的,显然是泪痕。

她略一沉吟就变了脸色,“秦氏那白玉瓶中,竟然有能让祖母清醒过来的药粉!”

第173章 归

五月渐渐到了尾声,京城的天气开始有些热了起来,若是晌午之时艳阳高悬,还真能将人热出一身汗来,但即便是这样的温度,却也抵不住酒肆茶楼中慷慨激昂的情绪,不管是什么时辰,只要说书人一开始讲述西疆战场上的激烈战事,总有一大票的听众围观。

说书人一拍响板,“镇西军连日伤亡惨重,又被游牧散部以计夺走一城一池,士气越发低靡,威王殿下见状,便以亲王之尊,穿盔甲着兵械,亲下战场,终于将镇西军的士气鼓舞了起来。”

他说了一段,端起了茶水,轻抿两口,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游牧散部施阴招扬诡计,竟然派了一路弓箭手伏击威王,威王再英雄,但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锋利的箭矢就要向他射来,离他的后背只剩下两寸。”

说书人形神俱存,将当时紧张的场面描绘地栩栩如生,堂下便有不少看客惊呼起来,“威王危险了,那该如何是好?”

说书人醒木一拍,继续说道,“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惊险万分之时,从边上闪出一个白袍小将来,万箭丛中如履平地,挥手间便将箭矢尽都扫开,解了威王燃眉之急,又与威王并肩作战,一起将游牧部落新推选的酋长给擒拿下来。”

茶肆的角楼里,两个面貌普通的少年立了起来,往桌上扔了茶资,便离开了这嘈杂喧闹之所,他二人步履轻松走到在旁边的窄巷中,一猫腰,便闪进了停驻在此良久的一辆马车之中,马车缓缓而行,等到了宽阔的街市后,才放开了脚步,奔驰向前。

马车里,紫衣少年万般无奈地将玄衣少年脸上的面具撕去,“接连三日了,你每日都要来茶肆听这相同的故事。”

玄衣少年转过脸来,竟是沈棠,她笑着说道,“鬼卫和榕儿来的信上总是只言片语,不知详尽,若不是碧笙告诉我如今街头巷尾酒肆茶楼都在流传镇西军的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原来榕儿在西疆经历多那么多波折和磨炼?”

这是大周朝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战事,着实惊心动魄,历时八九个月,伤亡万余人,这战局牵引着整个大周的朝局,关系着大周的兴衰。

但这同时也是百年来最大的胜利。缴获了五千匹肥硕雄壮的战马,生擒了游牧的酋长,大挫了游牧的士气;把游牧部落击得溃不成军,至少五十年内没有兴兵作战的能力;开疆裂土,将西疆界外两百里地纳入了大周的版图。

赵誉见她神情间颇有些后怕,不由安慰道,“说书人不过是道听途说,知道了些皮毛,又为了吸引听众看客,特意将故事说得曲折坎坷,珉弟和榕弟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算起来,后日就能到京城了,与其听说书人的,何不到时亲问他们?”

沈棠瞥了他一眼,“榕儿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那些凶险的事,又怎会对我说?不过,你说的也对,只要他能平安,我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

赵誉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柔柔地说道,“再过些日子,你便满十四了。”

沈棠闭着眼,享受这难得安谧的午后,“嗯。”

赵誉接着说道,“皇上已经发了诏书,宣布撤藩事宜,又在北疆增设了一个节度使,皇上选定了人选,不日就要前去赴任。我父王和母妃,约莫再过一月就能到京城了。”

沈棠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赵誉将脸凑近过去,笑着问道,“既然你都答应了,那等我父王母妃到了,便去向皇上请婚。”

沈棠睁开双目,定定地望着赵誉满是情意的眼眸,终于还是轻声道出,“嗯。”

赵誉欣喜非常,捧起沈棠的脸便深深吻了下去,这个吻绵长深远,饱含了所有的甜蜜和情意,难舍难分,将天地万物都忘记。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车外碧笙尴尬地咳了几声之后,两人才终于舍得将嘴唇分开,沈棠的脸色绯红,有些埋怨地瞪了赵誉一眼,然后正了神色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