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利的角力中,皇帝,世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她抬头望了一下祖父沈谦,只见他思忖片刻后,方道,“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尽知,到底是谁做的,还在慢慢调查,若是大郎不幸……那但接下来沈氏的前程,到底该何去何从,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一个着玄色外袍的终年男子道,“侯爷,若是大郎不幸,不还有枫儿吗?枫儿天资聪颖,为人又沉稳大方,是个能担当大任的孩子。如今,离枫儿成年,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若是能拖上一拖,再上折子请立枫儿为世子,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曾太叔祖父摇了摇头,“谅儿你想得太天真了,就算大郎的事不是皇帝所为,能碰上这种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又岂能不再火上加油?”
沈谅急急道,“可二郎他,绝不是能当世子的料,将来也绝对无法将沈氏的门户撑起来!”
沈谦叹了一声,“叔公说得不错,若是……那册立二郎为世子的圣旨,恐怕会立刻就上门来。二郎就算再不成器,在皇帝的推波助澜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这个位置啊!”
他转头细细地望了沈棠一眼,沉沉地道,“若是不得不如此,那就把二郎放在明面,迷惑敌人吧。只要我一天未死,沈氏就有时间和机会,等着枫儿和榕儿长大!”
沈棠大惊失色,这……又关榕儿什么事?
她忙望向祖父,但祖父却只回以莫测一笑,让她的心一下子高一下子低,忐忑万分。
沈棠心中满是担忧,以她的聪慧,不过只是理了理思路,她便明白了祖父为何要将榕儿牵扯进来。
不错,若是父亲沈灏成了世子,那沈榕便是下一任的世子,对于祖父来说,培养沈灏这个已经定了型的纨绔子弟,自然不如培养沈榕来得容易且保险。
更何况,祖父早就洞察了榕儿的身手实力,他如今又拜入曹大人的门下,渐渐融入了京城贵族少年的圈子,并且还混得不差。
这样的沈榕,除了母族已然无人,并不比沈枫差。
但她却并不想让沈榕介入这爵位之争,秦氏的妒嫉之心有多强,她很清楚,若是沈灏真的成了世子,秦氏是必然不肯放过自己姐弟的。
等沈棠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密室之内,已经只剩下她与沈谦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走神了……”
沈谦难得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一日一夜都过得提心吊胆,千思万虑的,自然精神不济,难为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上次棠儿问祖父,是当未来皇后的祖父好,还是当未来皇帝的外祖父好,这个问题,我与你皇贵妃姑母已经相商过了。为今之计,能让我沈氏突破这四面楚歌的,便只有那一条路了。棠儿,你可愿帮帮祖父?”
沈棠暗暗惊心,沈氏会助三皇子夺得皇座,这是必然的事,若非如此,太子登基之后,忌惮三皇子的势力,削弱沈氏是必然的。
但祖父竟然要自己帮他……
她不由抬头说道,“棠儿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孙女,与安远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父若有需要之处,棠儿自然竭力为之,不敢推辞。”
沈谦安慰地一笑,“既如此,以后沈氏像今日这样集会之时,你也来吧,多听听多学学也是好的。”
这便是说,要让自己进入沈氏的核心,有集会参与这些决定沈氏未来命运的会议?
能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有更多与朝堂的联系,沈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点了点头,“祖父有命,敢不从焉?”
沈谦正欣慰地摸着胡须,却听到密室的门猛地被打开,全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沈谦厉声喝道,“阿全,密室不能随意擅闯,你竟忘了吗?”
全叔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哽咽道,“侯爷,大爷他……大爷他,没了!”
沈谦闻言,身子一僵,“没了?”
全叔嗫嚅着点头,“是,没了!”
沈棠心中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回头便看到祖父一向硬朗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椅上。
沉默良久,沈谦方摆了摆手,对着全叔道,“阿全,你出去吧,我要想想,我还要想想。”
全叔发觉了沈谦的不对劲,有些犹豫地望着沈棠,自从沈棠被允许进入沈氏的核心,他便自然而然地将沈棠看得比原先的位置还要高些。
沈棠冲他点了点头,“你去吧,祖父这里,有我在。”
全叔得了沈棠的指示,才敢退了出去。
密室里,安静地可怕。
沈棠的眼中含着泪花,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劝道,“祖父,大伯父的仇,可还未曾得报,甚至连凶手是谁,我们都还无法确定。若是您这会也倒了下去,沈氏便真的乱了,那样,岂不是趁了敌人的心意?”
沈谦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了起来,用力地往书案上捶了一拳,然后站了起来,“你说得不错,祖父还不能倒。”
沈棠看到祖父的背影沉重却又硬挺,那强撑起来的坚强,那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心。
第34章 探视
沈源的葬礼办得极尽隆重,皇帝破例追谥他为荣恩伯,这在大周朝是绝无仅有之事,彰显着皇帝对安远侯府的重视与皇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越大的哀荣却越是提醒着安远侯府沈源的被刺身亡,是个错综复杂的阴谋,而至今仍没有凶手的头绪,则是沈氏最大的耻辱。
才刚过七七,皇帝果然迫不及待地颁达了赐封的圣旨,安远侯府世子位由安远侯嫡次子沈灏承袭。
一时间,安远侯府内有人欢喜有人忧。
秦氏和她所出的一子二女,自然是欢喜非常的,若是将来大伯父袭了安远侯的爵位,那他们这一支就算不得嫡支了,按照侯府的规矩,等到沈松成亲,就须得搬出去住了,从此便再与这豪奢的安远侯府无缘。
但如今,安远侯府的世子是沈灏,秦氏便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些从前有所不满和委屈的事,一下子便都烟消云散了,府中的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仆人,也开始慢慢地以秦氏为尊,奉承巴结之人不计其数。
而莫氏却对府中的形势浑然无感,她自从夫君横死之后便有些不大对劲,整日不是呆呆地坐着,便是恹恹地躺着,除了点头和摇头,连话都不肯再多说一句。
沈棠心中不忍,便带了碧痕前去看望她。
明镜苑莫氏的卧房内,安神香袅袅飘飞,莫氏斜斜地靠在床头,闭著眼,也不知道是真的在休息,还是在想些什么。
银杏轻轻地在莫氏耳边唤道,“夫人,大小姐来看您了。”
莫氏的眼皮动了一动,但她却并未睁开眼。
沈棠见状,便知道她是醒着的,她柔声道,“大伯母,后花园荷花坞那边的莲花都开了,不知道大伯母有没有兴趣跟棠儿一块去瞧瞧?”
风和日丽的,若是莫氏愿意出去散散心,也总比闷在屋子里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