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64)
“醒了?”看见她时,他这么问。
“孩子呢?”
“太吵,让他们抱去木园。”他低头翻书。
玲珑叹口气,转身拿了衣架上的斗篷,打算去木园抱孩子回来。
“你要是去接孩子,记得躲开屠伯和羽申。”
“……”
他仍看着书:“早上已经告诉他们,若是你去抱孩子,就送孩子回晾马山庄。”
“……”这个人真是,“他们晚上睡觉会认人的。”没有她在身边不行。
“总会有第一次。”
“……”跟这个人不适合讲道理,她今晚非将孩子接回来不可,不过这之前,有事要先与他谈。
扶着门框跨进书房,来到书架前,“宋齐梁走了?”问他。
“你不是看着他走得?”他合上书本,再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
“……”抿唇,在想该怎么跟他说。
见她沉思,他转脸看过来,陈述道:“宋齐梁既然能进度城,就一定有办法出去,此时此刻,宋军三万精兵就在榆阳城外侯着,但凡有一点差池,一个时辰内,骑兵便可到度城脚下,不巧的是,我这儿只有守门军五百,殊死一战的话……”想想,“大概能撑个两刻,你是想看烽火戏诸侯还是……屠城?”
“……”可恶的男人,把话说得这么死。
放下书,倚在书架上,正面对她,“我倒觉得——他带走你娘的遗骨无可厚非。”玉茵茵那女人本来就是他宋齐梁的,换做他是宋齐梁也会带走,搞不好比他做得更绝,可能会直接杀了她给别人生的女儿——毁灭她背叛的证据,如果他那么喜欢她的话。
“……”看着他,玲珑突然觉得她们母女一样可悲,竟然找了同一种男人,还好,她不会像母亲那么傻,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全心全意去糟蹋自己。
见她发呆,天盛走了几步来到她跟前,抬手试试她的额头——没什么热度,看来是不会再烧了,“去坐一会儿。”脸色如蜡,嘴唇发白,她这样子很不赏心悦目。
玲珑也确实很累,浑身没力气,便弯身坐到书案旁的暖榻上,那儿靠火炉也近。
暖榻上仍放着昨日他跟宋齐梁对弈的那盘棋,不过寥寥几粒棋子,他们却下了一个下午,可见这几粒棋子当中的蕴含是多么丰富,“他怎么会突然来度城?”宋齐梁大小也是一国之君,轻易涉险所为何来?
“哪儿肉多,那儿的狼就多。”天盛坐到棋盘的另一边,继续看他的书。
狼?比喻的真恰当,“你不是说来度城休息的么?”听他这说法,显然不是来休息那么简单。
“我在休息,你没看出来?”他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闲过。
玲珑笑笑,趴到棋盘一角,看向窗外的细雪,“你认识我娘吧?”
等了半天,他才“嗯”了一声。
“她是什么样的人?”
又等了半天,“范袭喜欢她。”他就知道玉茵茵这么一个优点。
“她漂亮么?”能让宋齐梁和范袭钟情,一定风华绝代,可惜她对她的脸总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
“嗯。”无可置疑,玉茵茵的确长得很美,否则也入不了范袭和宋齐梁的眼,不管到什么时候,对人来说,外貌总是先入为主,内在只是在有机会且有时间的前提下才会深入领会,很显然,那玉茵茵是有机会得到深入的,凑巧她内在可能也不错,才能得蒙圣宠。
“……”玲珑没在继续问下去,能让他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得寸进尺的后果很可能会让他再也不跟她谈起母亲,于是转开话题,“把孩子抱回来吧?”
天盛没答话,专心看他的书,良久之后,看着书道:“不行。”
54、五十 墓志铭 ...
他们的相处方式一向寂寥,以前他一直忙于公务,就算两人在一起也没多少时间交流,有了孩子后,因为两个娃娃闹腾,填补了不少无话的空档,反倒显得有那么点像样,如今孩子不在身边,似是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不过有一点与以前不同——他现在很闲。
闲到两人有时间独处,该做什么呢?
谈经史子集?她没那么高的学问。政论国事?她不关心,也没在意过,所以无从说起。琴瑟歌舞?他不喜欢。唯有下棋,可惜两人又不再同一个段数。
“看,我意图不在右,而是在左,右边不过是幌子。”他将自己的棋路说得明白,以便她不走歪路。
玲珑捏着棋子,仍将其放到右手边。
连下三盘,都是因为她不听他的话而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这第四局,她仍是扭着性子不听他的,看现在这盘面,她离惨败也不远了。
果不其然,天盛再摁下一颗棋子后,连提了她一把白子——输定了,但她不气馁,不到最后一子,她从不认输,应该说算是个不错的对手,尽管能力有限——这是天盛对她的评价。
玲珑看都没看他提得那把棋子,果断地在右手边再下一子,并随手提了他三颗黑子——天盛这才发现右边那一小块已经成了白子的天下,而那地方于大局并没多大关系,也就是说她用那一小块换了一盘输局,得不偿失。
“为什么不听我的?”收拾棋子时,他问她。
“既是对弈,自然是我自己来。”
“韧性值得嘉许,不过行为愚蠢。”他道。
将白子都挑回棋坛,玲珑起身。
“不下了?”
“老与我下没意思,你自己来吧。”他自己跟自己下得也很欢快。
伸手将她拉坐到腿上,“你看着我怎么走。”能教出一个对手来也不错。
结果一直看到深夜,最后玲珑实在顶不住,竟倒在他的肩上睡了过去。
怕她滑下来,天盛下意识搂了她的腰,直到这局定下输赢,方才搁子。
“完了?”玲珑半眯着眼看向棋盘。
“完了。”
“该睡了。”刚醒,有点找不到北,站起身转了一个圈,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天盛握住她的手腕,顺手牵羊将其圈进了自己怀里,以免她四处乱撞……
在玲珑来说,这该算是他们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没有疾风骤雨的冲动,甚至不带一丝□,只是单纯的吻。
暖榻边,一盏长着修长颈子的鹤灯,鹤灯下有对人影儿,绵绵长长……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没有别人可喜欢吧?于是,便将就了。
“明天把孩子抱回来吧?”亲密完,她实在无话可说,便问了这么一句。
“嗯。”他答应着,不抱孩子回来也只是想让她安静地休息会儿,不过看她没那个心思。
从他怀里抬头,这么容易?“真的?”
“真的。”他笑笑,笑容很像辽辽。
“你跟辽辽好像。”
“他是我儿子。”像他是应该的。
“……原本……我还在想,该不该让他们叫你爹爹。”他说过,孩子不会有他的姓氏,也不会继承他身后的一切,所以她以为他不想要那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