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非偏过头，看见一个兵士，洛阳城外被围的严严实实，那么，眼前这个人就该是杨玄感的兵士了。“带我去见杨玄感。”

“你是什么人，我们大人是你要见就见的么？”兵士将刀压了压，说道。

辽非迅速的转身，没给那个兵士反应的时间，就在他小臂上重重的一击，夺下了他手中的刀，横在他的项上，“立即，马上，带我去见杨玄感。”

浓重的寒意袭上兵士的身体，不知是来自项上那把刀，还是身后的那个人。兵士战战兢兢的点头，朝着杨玄感的营帐带路。

“大，大人，这个人要见您，小人，小人无能……”项上的那把刀缓缓的移走，然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杨玄感抬起头视线落在那个纤弱的身影上，不由一惊，“你下去吧。”

带路的兵士后怕的看了眼地上闪着寒光的刀，跑出了营帐。辽非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的亲人。那是她的哥哥么？为什么她觉得如此的陌生？

“辽非。”杨玄感几步上前，将辽非拉进营帐的中央，“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我找了你那么久，瑶儿和杲儿整日盼着，想着，等你回来，你却不留一丝痕迹。”

辽非慢慢的抽回自己的手，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她抬起晶亮的眸子，对上杨玄感的眼睛，“为什么？”

杨玄感一愣，“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他？”冰凉的眼泪落了下来，顺着柔嫩的脸一直滑落，“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一步步逼到这里，为什么？”

杨玄感僵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起义时的那些决心，他的理由，对上辽非澄澈的眸子，却再也说不出来，他支吾了半天，才犹豫着说道，“辽非，他变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阿麼了。他不顾百姓的死活，好大喜功，为了他自己，弃天下于不顾。”

“他只是想建立一个从未有过的盛世，他一心为了的都是大隋。他从未为自己谋过一丝私利，他只是迷失了自己，为什么，你们不能等等他，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要将他一步步逼到灭亡？”辽非低垂下头，许久，又慢慢的抬起，“就算不为他着想，那我呢？你让我，怎么办？”

杨玄感突然不敢看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他不是没为她想过，他知道这样会让她为难，可是犹豫再三，他还是下了决心。只要将他从那个皇位上逼下来就好，那时候，把他和妹妹送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也许对妹妹更好。

可是，现在，他不敢确认了。如果，他夺了满心大业的杨广的天下，杨广是否还能和他的妹妹归隐山林？

“辽非，我……”杨玄感伸出手，去抚辽非的脸，想要帮她拭去面上的眼泪，却被辽非偏头闪过，“洛阳城里，有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如果，你真想杀了他，就把我们母子一同杀掉。我不想将来亲自告诉他们，是他们的舅舅，杀了他们的父亲。”

如此冰冷的声音，杨玄感还是第一次听辽非如此和他说话，让他感到陌生的可怕。他用力的握了握拳头，“来人，把她带下去，好生照看，只是，不准她出营帐一步。”

立即有两个人上前来拉住辽非，辽非反身，给两个人一人一耳光，“谁允许你们来碰我？”

两个人捂着脸站在一旁，看着薄怒的辽非，敢怒不敢言。辽非向前迈了一步，站在杨玄感身前，“即使你将我关起来，我依然和他在一起。我是杨广的女人，我会和他共存亡。”

洛阳城已经被围半月，却依然久攻不下。刑部尚书卫玄亲率数众自关中来援东都，杨玄感骁勇善战，身先士卒，将卫玄的进攻一次次的击退。双方死战数日，卫玄粮尽，不得不率众决战。

杨玄感将一杯茶放在辽非面前，“难道你打算为了他，再也不理我这个哥哥了么？就算是生我的气，也不能滴水不进啊，你以为你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辽非的视线牢牢的盯在面前的书上，不看一眼眼前的人，“军政不忙么？每日这样不务正业，就想打败他？”

杨玄感苦笑着在辽非身边坐了下来，拿起身前的另一杯茶，轻轻的嘬了一口，“辽非，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杀了我，或是，让我走。”

“辽非。你非要这么固执么？除了这两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杨玄感叹着气，伸手将辽非眼前的书拿走。

辽非抬起眼帘，“你第一天认识我么？什么都可以答应我，那你退兵，怎么样？”

“辽非。”杨玄感低叱，“你明知道不可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辽非慢慢的站起身，轻笑，“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杨玄感气极，从小到大，他都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她一直乖巧，懂事，却也有自己的固执和倔强，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也正是这样，他和父亲才对这个妹妹更加的疼爱。

“玄感兄。”一个略显斯文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刚刚前军与卫玄军决战，玄纵不小心中了流矢，不治而亡。”

瓷器破裂声响彻整个营帐，杨玄感怔怔的看着地上的杯子，然后抬起头，“玄邃，你说什么？玄纵他……，不可能，不可能。”

“而且，那个昏君遣武贲郎将陈棱攻黎阳，武卫将军屈突通屯河阳，左翊大将军宇文述发兵继进，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来援卫玄。我们大事不妙了！”男子继续有些慌张的说道，“当日，我曾言，围东都是下策，为什么，你不肯听！”

辽非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斯文男人，他就是后来被称为“魏公”的李密么。刚刚他说，杨玄纵死了？

杨玄感握了握拳，抬腿就要出营帐，“不可能！我不可能失败到此，不可能。我要亲自去看看，一定能杀出去，一定能翻身！”

一只纤手从背后拉住杨玄感，杨玄感转过身，一个巴掌狠狠地击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打蒙在原地，杨玄感呆愣着抚上自己脸。

辽非慢慢的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杨玄感你够了么？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二哥死了，你满意了？你们所谓为了天下，为了百姓，问问你们自己的心，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们的野心，为了你们自己的私利。就算你们推翻了杨广，就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比他更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我对不起辽非，我让她这么纠结，我对不起广哥，我这么折磨他和他最爱的女人

比翼连枝当日愿

没想到，竟然败的如此的迅速，如此的干脆。从洛阳，退至阌乡，一日三败，且战且退，最后只剩下十余骑。

路上的厮杀，让最后的几骑也损失掉了。只剩下杨玄感带着辽非和积善，步行到了葭芦戍。远远的似乎就能听见追兵的声音，杨玄感靠着一棵树，慢慢的坐了下来。

“大哥，这种时候怎么能歇息？”杨积善伸出手，去拉杨玄感，“追兵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