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摆摆手，将左手缓缓的抚上右臂，有鲜血慢慢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辽非和积善大惊，“大哥，你刚刚受伤了？”

辽非顿了顿，抽出长剑，斩下一段衣袍，在杨玄感身边坐了下来，挪开杨玄感的手，辽非的眼圈不由的红了，“受伤了不早说，跑这么远是做什么？”

“辽非，你回去吧。告诉他们你是谁，让他们带你回到杨广身边。”杨玄感抬手，拉住辽非的手，扯起嘴角笑着说道。

辽非一滞，推开杨玄感的手，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好伤口，“我们一起回去吧。他要是想杀了你，我和你一起死在他面前。”

杨玄感有些吃力的抬起左臂，轻轻的拭下辽非扑簌落下的眼泪，“傻妹妹，我回不了头了。当初选择背弃了他，就不能再回头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他有他自己的原则。他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别再为难他。”

辽非的眼泪落得汹涌，她将头缓缓的靠在杨玄感的肩上，微闭着眼。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一切，真的再也回不了头？

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辽非惊的睁开眼睛。杨玄感朝她笑笑，视线落在杨积善身上，“积善，是我连累了你和玄纵、玄奖他们。大事未成，就这样败了。我不想受他们的戮辱，你亲自动手，杀了我。”

辽非难以置信的看着杨玄感，“大哥，我求求你，不要这么做。爹死了，二哥死了，如果，如果你也……，辽非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杨玄感眯着眼，有些疲倦，“辽非，你有他，大哥安心了。我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不会迁怒于你。让大哥走吧，我没有办法面对他。况且，嬴墨，已经等了我太多年。”

嬴墨，尉迟嬴墨。辽非以为他已经忘了她，却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想着她，却从未提过。

“从来不提，不代表忘记。那十二年，杨广也从来没提过你，可是他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我也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嬴墨死时的样子。我从来没想过，杀了杨广帮她报仇。妹妹，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希望，能阻断他走向灭亡的路。如果，如果，推翻他的是我，你们两个还有一丝活路。我怕，终有一天，他会死在别人手上。我不舍得，你伤心。”

辽非摇头，不住的摇头。杨玄感的面上一片宁静，“积善，动手吧。”

杨积善双手颤抖的拿起手中的剑，慢慢的对准杨玄感，辽非大惊，“不要，不要！”杨玄感笑笑，猛的将辽非推到一边，沾染了无数血迹的剑刺进了杨玄感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溅了出来。杨积善看着杨玄感，横起了长剑，架上自己的脖子。刚要用力，手腕上却被重重一击，长剑落在了地上。

辽非的双眼通红，瞪着杨积善，然后，慢慢的跪在杨玄感不再有知觉的身体面前，“如果要死，连我一起杀死。”

杨积善僵硬着看着辽非，然后，屈了膝盖，跪在杨玄感身边，闭上了眼睛。却有眼泪大滴大滴的涌出眼眶。辽非恍惚着去擦杨玄感面上的血迹，杨玄感是一个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允许自己身上沾染这些。

身后传来了呼喝声，“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辽非专心致志的看着杨玄感，一动不动。无数利刃对准了两个人，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把他们两个，连同杨玄感的尸身一起带下去。”

辽非回头，对上宇文士及的眼，慢慢的直起身子，“带我见杨广。”话刚说完，身子却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杨广看着榻上的人，只觉得心口剧烈的疼痛。几个月不见，原来她真的在杨玄感身边？她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尤其是，杨玄感已经死了。

“陛下，宇文大人上书，杨玄感造反，按律，当车裂，诛九族。”李安将奏折递到杨广面前，犹豫着说道。

杨广翻了翻奏折，眉头越皱越紧。车裂，诛九族？视线不由落到榻上昏睡着地辽非身上，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她是否能够原谅他？

杨广抬手，将奏折扔到地上，没有说话。李安低声说道，“陛下，宇文大人还说……”

杨广转过视线，“宇文述还说什么？”

“宇文大人说，如果皇上顾念私情，放过杨家。那各地贵族，皆会举兵而起。请陛下从大局出发，以儆效尤。”

杨广叹了口气，“知道了。传朕旨意，磔其尸于东都市三日，灭其九族，凡参与此事者，立诛。”

“是，小人知道了。”李安摇摇头，退了下去。

杨广慢慢的转过身子，竟然对上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辽非冷着脸，目光灰暗，看着杨广，许久，缓缓的说道，“那我，是不是也当诛？”

“你是我的夫人，跟杨玄感没有关系。”杨广上前，想要拦住辽非，却被辽非闪开身来。

“我是杨素的女儿，是杨玄感的亲妹妹。你灭杨家满门，怎么能不算我一个呢，陛下？”辽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杨广。

杨广的手缓缓的落了下来，“杨辽非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没有了么？”辽非轻笑，“瑶儿和杲儿可还是会记得，有个疼爱他们无比的舅舅。这么算起来，连陛下，都在杨家的九族之中呢。”

“辽非，你别这样。我也不想，可是，玄感他起兵谋反，不这样做，朕无法堵住那些悠悠之口。”杨广在榻边坐下，试图平静下来辽非。

辽非的眼泪慢慢的涌了出来，“我怎样了？杨广，我没有你那么狠心，亲哥哥死在面前也能不动声色。他知道他没办法再面对你，他宁愿死在积善手里。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还要那样侮辱他？你还记不记得，他是杨玄感，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无论你做什么都支持你，哪怕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你手下都没开口让你为难的玄感大哥！”

辽非闭了闭眼，恍惚间看到一身青色长袍，风度翩翩的杨玄感，笑着对自己说，“妹妹，阿麼可是厉害呢，他从小就聪颖过人，好学善问，小小年纪天文，地理，技艺，术数，药方已是无不通晓，丞相他们可是疼爱他非常呢。我以前跟他提过我这个冰雪聪明的妹妹，他对你可是仰慕的紧呢，今日见到了，你们好好聊聊。”

“妹妹，大哥只知道，为了未来未知的事情放弃现在措手可得的幸福很傻。反正这一生总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你怎么知道放弃了阿麼你会更幸福？不如勇敢一次去赌一次，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或许因为你，他会变得更加美好。”

杨广向后仰了仰头，好像看见杨玄感那张英俊的脸，不由长叹一声，“辽非。有些事情，真的没办法回头了。我知道，你恨我，怪我。可是，当日你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你有想过，我要怎么办么？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弃我，那都没关系。可是你，不能离开我。”杨广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为什么，那里会如此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