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16)
朱高炽本能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真要是一刀砍下去死了就算了,可万一刽子手那把刀没磨快,一刀没砍死,那得多疼啊?不行不行,他不能去,否则肯定有去无回。
可人家是王爷,还是自己的老爹,他要是不去,会不会死得更难看?听说古代有很多恐怖的刑法,什么凌迟啊车裂的,那些刑法光听就能让人毛骨悚然,要真用到他身上,还不如一刀砍了来得舒坦呢。
老天爷,你是把我整到什么地方来了?为什么横竖都逃不过一死啊?早知如此,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在那场实战演习中死了算了,至少我一点痛苦都没感觉到……呃,对了,昨天出去的时候看到鎏华院有个后门儿,不知道可不可以逃出去?古代没有通信设备,也没有交通工具,更没有电视报纸,如果逃出去了,朱棣应该很难找到他吧?
嗯,坐以待毙一向不是他的作风,他没有道理伸着脖子去给人砍,能逃是最好,逃不了他也要想法子让朱棣断了杀他的念头。他可不是古代这些个愚臣,被皇帝处死还得高呼“谢主隆恩”。
“殿下?殿下?”祁安走到床边,见他睁着眼睛变换了无数个表情,就是没听到他说话,忍不住出手推了推他。
朱高炽回过神,看到祁安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因为离你远了你根本听不到我叫你啊。”祁安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朱高炽懒得去管他嘀咕些什么,掀开被子起身的同时试探性的问了句:“父王有没有说叫我过去有什么事?”
“有啊。”祁安转身去屏风上取下准备好的衣服,走回来帮他穿上,“殿下的老岳父过来了,还不得去见见?”
“殿下的老岳父?我外公徐达?”这就有点惊悚了,徐达不是早几年就死了?
祁安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转身走到他面前,拿过一条镶嵌宝石的腰带替他系上:“是殿下您的老岳父,不是王爷的老岳父。”
“我的?”朱高炽呆了愣了石化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徐仪华昨天好像说过他在九岁的时候就跟一个女孩定了亲的事儿,莫非是那个女孩儿的父亲来了?
可直到他踏进来仪厅的大门,都没想起来那个女孩叫什么。
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脑袋好像是不会掉了。
进了来仪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正中高位上的朱棣,正与下方右边位置上的某个中年男人聊得甚欢。由于他的位置比下方的位置要高出三个台阶,所以那个男人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他,说话的同时不停的双手抱拳行礼,很是恭敬。但由于他背对正门在跟朱棣谈话,朱高炽并没见到他长什么样子。
见到他进来,朱棣率先把目光朝他移过来,并扬起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笑脸极尽和蔼可亲的说了声:“炽儿来啦?”
朱高炽看得有点愣了,感情昨天晚上的生死试探是他在做梦?他是怎么让自己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过……他没想到朱棣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岁月在他脸上连半个褶子都没留下,一张俊脸仿佛天精地琢,剑眉星目,鼻若悬梁,唇间的笑容将刚毅的轮廓瞬间变得柔和起来。站在下面仰望上去,莫名就多了几分九五至尊的威严。
传说中的王者之气么?果然要当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
跟他谈话的男人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才把朱高炽的思绪拉了回来。
走上前,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样子,一掀长袍半跪下地,恭手行礼:“孩儿见过父王!”
声音洪亮,气势十足。
朱棣朝他挑了挑眉,丢过来一个赞赏的眼神。
朱高炽心里乐开了花,平常没事儿看看电视是有好处的,关键时候还真用得上。
朱棣一抬手:“起来吧。还不过来见见你的岳父大人?”
朱高炽心里一个咯噔,起身看向坐在右边的中年男人。
四十来岁,外表粗犷。这是他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按照遗传学来讲,他的女儿应该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当然了,如果她的母亲有一副好容貌而正好又被她所遗传的话,那另当别论。
不过就算他女儿貌赛西子,美若貂蝉,他也没兴趣。这个很好理解,二十一世纪的孩子对包办婚姻那都是深恶痛绝的。
只是礼还是要见的,可他连他姓啥名谁都想不起来,怎么见礼?难道要直接说“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现在人家小姐还没过门儿呢,这样说会不会有点不礼貌?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娶她啊。
求救的目光看向高座上的朱棣,期待着朱棣能够读懂他眼睛里的意思。
“还愣着干什么?张大人可是不远千里从应天而来,你这个未来的女婿可得好好招待。”朱棣起身从高座上走下来,言语里少不得有些责备之意。
朱高炽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走到张麟面前,恭手行礼:“高炽见过张大人。”
张麟乃朝廷兵马副指挥,军人出身,为人豪爽却不失心思缜密。在朱元璋陆续以各种理由杀害了不少开国功臣之后,他算得上目前朱元璋比较倚重的大将之一。
见到朱高炽走过去行礼,张麟连忙起身接住他的胳膊,连说了好几声“不敢当”,而后爽朗大笑看向朱棣,一脸惊喜道:“没想到才半年不见,大殿下竟康复得如此神速,不知王爷是用了何等灵丹妙药?”
朱棣闻言笑得更欢:“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孩子长大了,身体自然就好些。此次北征大捷,还多亏了炽儿智勇双全,助我一举生擒了乃儿不花。”
“噢?”张麟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礼貌微笑的朱高炽,只见他身姿挺拔,面颊红润,一双墨瞳神采奕奕,眉目之间英气飒然,除了依旧有些单薄的身形外,丝毫不见当年病态,不由得有些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臣听闻殿下此次北征身受重伤,不知恢复得如何?”
“有劳大人记挂了,高炽已无大碍。”朱高炽再次拱手行礼,心里却再次把古代的繁复礼仪鄙视了N次,这样说话真的很累啊。
“如此甚好。”张麟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方才听王爷说殿下箭法了得,不知老夫可有荣幸见其一二?”
朱高炽斜着眼睛没好气的看了朱棣一眼,而朱棣则是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转头接下张麟的话头:“咱们是长辈,跟这小子还客气什么?想看他射箭还不容易,直接把他拎去靶场就是了。”
老爹都这么说了,他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敢说“不”?于是朱高炽在心底把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反射性的摸了摸胸口尚未愈合的伤,连忙附合着说“是”。
朱棣没有忽略他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不过很可惜,朱高炽忙着骂他,没有看到。
他实在是搞不懂朱棣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在外人面前显摆自己儿子的箭法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这个“外人”还是他的亲家,其实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有必要显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