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游星河从悔恨中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木窗户被吹得嘎吱作响。他趴到窗口探头看,乌压压的黑云压在天边,院子里的茶树被吹成了一个方向。院子外边的树木,也是被吹弯了枝丫。他跑下楼,找了一圈,梁明月不在,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天井里开始落下豆点大的雨滴,砸在天井里,远处的雷声轰鸣。游星河眼角余光扫到那些牌位,以及牌位前方挂着的祖宗画像,心中的恐惧渐渐取代了被梁明月抛弃的委屈。他冲它们作揖,求它们保佑他,不要作祟吓他。
雨越来越大,雷声也越来越近,闪电时不时劈开黑云,刺眼的光亮穿透屋内,风太大,木质结构的房子到处都在响,整座游宅变得阴森森,就连平时熟悉的桂花树都变得可怖起来,幢幢树影好像随时会变身。
游星河腿脚发软地爬回楼上,团着被子缩在床角,他在心里呼喊着梁明月,祈祷他能马上回来。没有梁明月在的游家大宅,对他而言,是地狱。
一声巨雷响过,整栋房子都在摇,游星河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绝望地闭眼大喊:“梁明月,你快回来!”
他刚喊完,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到木墙上,发出巨响。浑身湿透的梁明月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说:“我回来了。”
游星河哇的一声扑过去,想要抱住他,被梁明月伸手阻挡:“我衣服都湿了。”
游星河站在他面前,委屈巴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梁明月进屋,走过的地方都是水,他小声地说:“不会的。”
游星河马上顺着杆儿爬,故作生气地指责他:“那你怎么才来,我喊了你几百遍了,嗓子都要喊哑了!”
梁明月愧疚地不敢看他,游星河得寸进尺:“你以后不准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也不准离开的太久!”
他强调:“特别是晚上!”
梁明月点头:“好。”
游星河满意了,指着他淌着水的衣服说:“你不脱掉吗?”
梁明月愣了下,转过身背对着游星河脱掉上衣,他黑得均匀,肩膀宽阔,看起来健康有力,游星河不由自主地想要盯着看。梁明月准备脱裤子,回头望了一眼,刚好对上游星河的视线。
游星河心里微慌,但依旧故作淡定:“你脱就脱,都是男人,怕什么!”
梁明月轻轻叹气,拿着湿T恤往外走。游星河跟上问:“你去哪儿?”
“我去找干衣服。”梁明月说。
“你快点回来!”游星河站在门口叮嘱。外边风雨小了一些。
“好。”梁明月去了隔壁屋,快速地换好了衣服回来。
游星河坐在床边,晃着腿玩儿。梁明月进屋时,他正好抻懒腰,T恤上扯,露出半截腰。
梁明月低头看地,在凉席上坐下,深吸一口气后才说:“对不起。”
游星河的腿晃到一半,停在半空:“你知道错了就好。”
“嗯。”听他这么说,梁明月悬了一天的心落下。
游星河继续晃腿,“你不声不响地跑走,确实不对,打雷很吓人的,你知道吗?”
梁明月愣住,游星河误解了他的道歉,他张嘴想要解释。游星河停下晃腿,扭扭捏捏地说:“我也跟你说对不起。”
梁明月不解地看着他,游星河挠头:“昨晚我不该闹你的,都是我不好。”
梁明月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游星河又说:“男人嘛,就那些事嘛,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把握好度。你不要放在心上,不准生我气。”
他说完,斜眼看梁明月,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震惊,但又不像是震惊,他捉摸不透,只好强调说:“你不准生我气!”
梁明月扶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游星河高兴地重新晃腿,并向他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那样闹你了!”
梁明月听了问他:“你把自己关了一天,就想了这些?”
游星河挑眉:“对啊,还能想什么?!”
梁明月笑,游星河心虚地瞪他:“笑屁啊!”
梁明月不笑了,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他,游星河转着眼珠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故意不跟他对视。
梁明月一声叹息后,轻轻问他:“你饿不饿?”
游星河还没吃晚饭,他说饿。梁明月起身下楼做饭,游星河跟在他后边,不知为何,他觉得梁明月好像不太高兴。
吃饭时,雨停了,屋子里都是湿漉漉的木头味道。游星河故意说了很多笑话,梁明月反应都不大,连“嗯”都懒得说,更别说笑了。睡觉前,游星河趴在床边问他:“你还在生气吗?”
梁明月反问:“我生什么气?”
游星河撇嘴:“我的气啊。”
“没有。”梁明月回答得斩钉截铁,游星河找不到破绽,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个来回后,干脆从床上爬起,坐到凉席上。
他一过来,梁明月都快挪到地板上。
“你就是在生气!”游星河很受伤。
“没有。”梁明月背对他。
“那你转过来,看着我说话!”游星河掰他身体。
梁明月转身平躺,游星河摇他的手臂:“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给你唱歌,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梁明月看着他执着的眼神,心中一软,点头说好。游星河马上眉开眼笑,他歪头想了一会儿歌,这才开唱。
“你以为我属于天空,我感觉你才是英雄。每个人的命当然不同,所以要相逢。多平凡的人也一样,很需要梦。孤单向前走,偶尔回头看,没当孩子有多久。人不能飞于是努力走,但没人说不准看天空。在心里缝一张披风,假装躺在云上好轻松。再辛苦至少可以咬咬牙,去等可能的风——”
梁明月听着听着,转过头去不再看游星河。外边又下起了雨,风很大,房子里四处都是风。
游星河唱到一半,突然停了。梁明月回头看他:“怎么不唱了?”游星河说:“不好听,我换一首好不好?”
梁明月说 :“好。”
游星河唱起了《最炫民族风》,他记不住歌词,只能乱哼哼。欢快的曲调,让人开心,他忍不住起身手舞足蹈。
梁明月笑了,游星河也笑。唱完了,两人也笑累了。游星河顺势贴着他躺下,梁明月身体有微微的僵硬,但没有挪开,游星河贴得更紧。
“梁明月,如果以后有机会念书的话,你要念吗?”游星河突然问道。
梁明月沉默。
“你说话啊!”游星河推他。
“我不知道。”梁明月盯着黑漆漆的窗口回答,和游星河相比,他压根没有选择。
轮到游星河沉默。就在梁明月以为游星河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又说话了:“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念书。你不要去做什么厨师,不适合你。”
“还有,你不准生我气了,我都已经给你唱过歌了,还跳了舞。”游星河说完自己想说的,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