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管家跑来通报时，章亦记得姐姐章艾那刻的眼神，让他心疼。
好像不用选择，他就自动站到了章艾那一边。他对钟明成很好，对钟晓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钟晓不讨厌，有点过分的听话。他叫钟晓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像条小狗，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见到他就笑。那会儿的钟晓跟钟明成一样，喊他小舅舅。
五岁之后钟晓就不喊了。因为他和钟明成打架，被打破了头，他看到了，是钟明成先动的手。闹到钟建阳那边时，佣人们都说是钟晓先动的手。钟晓眼巴巴的求助他，他也没有出来指证。
他是钟明成的舅舅，不是钟晓的舅舅。十七岁的他依旧分的很清楚。
那一次，钟晓被罚了，他的母亲何娜也跟着一起被罚了。从此之后，钟晓不喊他小舅舅了，也不再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了。
对他而言，损失不大。甚至感到轻松。钟晓离他远点是好事，懂事后的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何娜去世。
他是跟着老管家一起进屋的，那个屋子里充斥着呛鼻的霉味，和尸体冰凉的味道。钟晓蜷缩在床角，小小的一团，手里握着何娜的手，安安静静的，像一个小木偶。
章亦忘不了当时钟晓的样子。他想做点什么，可是钟晓早就不给他机会了。
他变成了一个比以前更听话的小孩，也更沉默，从不提要求。他把自己藏起来了。
章亦在车里坐了很久，过去的回忆让人压抑，也让人不甘心。
钟晓回到学校后，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班主任突然问他要不要上大学。
钟晓早就填过志愿意向书了，他的志愿没有上大学。他不懂老师的意图，说不想上。
班主任难得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堆上大学的好处，他还是坚持说不想上。
“你为什么不上呢？你家里很支持你的呀！”班主任一急，漏了口风。
钟晓心想原来如此，不经好奇是谁这么多事。现在钟家能对他的事上心的，除了章艾还有谁？但章艾应该不会支持他上大学的。那么钟建阳？他觉得不大可能，钟建阳一向觉得他没出息。
钟晓默默地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只好追问班主任。
班主任装不下去了，说了实话。
“你的舅舅来过学校，看过你的志愿表，他觉得你还是继续上大学比较好。”
“舅舅？哪个舅舅？”钟晓没反应过来，他的妈妈何娜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亲无故。
班主任也懵了，跟他比划形容那个舅舅长什么样。她说个子很高时，钟晓就反应过来了，应该是章亦。
“他不是我舅舅。”也不是他的家里人。章亦没有权利干涉他的决定。钟晓委婉拒绝了班主任的好意劝说，执意不读大学。
拿到毕业证书后，钟晓提前离校，没有参加毕业典礼。
所以，章亦扑了一个空。熙熙攘攘的毕业生从他身边如流水般涌过，他看到了很多面孔，兴奋的沮丧的憧憬的伤感的……唯独没有钟晓的。
章亦跑去找班主任，班主任看到他后先对劝说不成功的事表示遗憾，转口又问他：“你真是钟晓的舅舅吗？”
章亦说是，班主任说钟晓说不是。
“他说他没有舅舅，他妈妈是孤儿。”班主任说。
章亦感到苦涩。他随便解释了下他和钟晓的关系，班主任听后夸他人很好。他问班主任钟晓什么时候离校的，去了哪里。班主任反问他：“你不知道？”
章亦不知道，钟晓不会跟他说这些。他只能自己问，自己找。他打过钟晓电话，从来都是在忙。他想，他可能在钟晓的通讯录黑名单。
班主任说她也不知道。毕业生离校后，就不归学校管了。
章亦找不到钟晓了。
☆、第 7 章
钟建阳的秘书也找不到钟晓了，他的手机打不通了。好像钟家和钟晓的联系，只有那个手机号码。
章亦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钟晓以前所有的温顺不过是为了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钟家对他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更别说是他章亦。
其实想要找到钟晓并不难，但似乎除了章亦和钟明成有这个想法外，钟家其他人，甚至包括钟建阳，对此都不是很在意。
钟家少了钟晓，就像当年钟家少了何娜一样，无人关心，悄无声息。
甚至有人暗自欢喜。
当章艾第三次问章亦钟晓是不是真的不见了时，章亦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烧了十多年的怒火和怨气。
“是的，他不见了，我把他弄不见的，我按照你的吩咐，把他扔海里喂鱼了。”章亦咬牙切齿。
他对章艾有恨，恨她把自己的恨传给了年幼的他，去恨一些根本不值得恨的人，比如何娜，比如钟晓。恨她让他不善良。
“真的是你做的吗？”章艾居然相信。
章亦笑得狰狞：“这下，你终于满意了吧？”
“你在骗人！”章艾反应过来。
“钟晓死了，你不开心吗？”章亦反问。
章艾骂他：“你发什么神经！”
章亦笑到心脏疼，是啊，他发什么神经。
“我可没叫你杀了他！”章艾不自然地解释。多年以前，她确实让不大的章亦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故意带钟晓去陌生的地方玩。那一次弄丢了钟明成。
比如不小心打翻何娜的进口药。没想到钟建阳买了三份。
……
那会儿章亦不大，很听她的话。她想小孩子犯错，被原谅很容易。
章艾说：“我那会儿说的都是玩笑话，谁晓得你个小孩子居然都当真！”
时隔多年，旧账已成糊涂账。章艾的一句“小孩子”否认了一切，她的嫉妒和她的恨，好像从未存在。她还是那个善良，完美的章家大小姐，钟家正儿八经的夫人。
章亦无话可说。他注定要单独背负那些幼年不懂事犯下的错。何娜已死，钟晓消失。无人给他赎罪的机会。
面包店的工作并不轻松，起早贪黑的，但钟晓干的很开心，因为这是一门手艺。有手艺的人，到哪儿都有活儿干都有饭吃，这是面包店的老板教他的。
他已经在这家叫星星的面包店当了半年学徒，老板是一对夫妻，德国丈夫和中国妻子的组合。他和德国老板在后面负责烤面包，两个聋哑店员负责卖面包，中国老板娘有自己的工作，下班后会来店里帮忙。
店面虽然藏在巷子深处，但因为德国手法烤制的面包品质扎实，和店里有聋哑店员的缘故，店里生意很好。
大众点评上的评分很高，很多美食博主都在微博和公众号上推荐星星面包房。
钟明婳就是在美食博主的微博上听说星星面包房的。她缠着章亦陪她去买面包。
如果不是钟明婳引路，章亦绝对想不到这样的陋巷里居然还有面包店。
面包店不大，装修简单。门口排着长队，有很多人拍照。钟明婳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