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春胡思乱想的当儿,影影绰绰地从街对面逛过来一个人影。身穿着大红遍地金的袍子,腰间系着洋红点翠花汗巾和一根墨绿宫绦。头戴束发翠玉簪,映着晨光一闪一闪地格外好看、越发显得红馥馥朱唇,白嫩嫩脸颊。
来人除了花重瑞还会有谁?只见他不知是熬夜累得还是怎么,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在街上游魂似的东飘西荡。
小春看他一个不稳就要摔倒,急急地伸手就要去扶。
还没等小春的脚伸出去,一个白影儿从门里“嗖”地窜了出去,在小春的耳边刮起一道凉风。要不是这白影儿的身形和这轻功的身手小春着实熟悉,他都几乎要以为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这白影儿自然就是我们万人景仰的葬老大了。
如今的葬老大不但转了性子,化身色狼;还好似换了岗位——一天里总会有一两个时辰跑到无影楼的门口站着,对着花街来来往往的人群,从这头看到那头。让小春几乎以为这里有第三个弟兄来负责把门了。
“你没事吧?”
葬一手搭着花重瑞的腰,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
花重瑞站直了后,就甩开他的手臂,将脸别过一边,冷冷地道:“不由哥哥费心。”
按说,依照他们两这几十天来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这时候葬应该狠狠地落井下石一番才对。可他这般地像从前一样关心自己,倒是让花重瑞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干脆别过脸不去看他。
葬见他面色苍白,隐隐带着青色。走路也是摇摇晃晃,步履蹒跚——不知道是不是这连续十几夜泡在温柔乡里的结果。
思及此,葬心里宛如刀绞,恨不得当场就质问他是如何地鬼混?岂可以前边说着喜欢自己,后脚就跑去花天酒地?
但是面上却是表现的极好,将浓浓的醋意和怒火压下,只是关切地说:“小花儿可要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小小年纪就被人掏空了,以后年纪长了可是不好!”
这话滴水不漏,完全是个做“哥哥”的对“弟弟”的关心,也不会让花重瑞过于反感自己太过干涉他的私事。
花重瑞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语气淡然道:“多谢哥哥关心了!小弟的身子小弟自己知道,自己也珍重地很。不会学的某人一样,一龙四凤,好不快活!”
葬听出他是在暗讽自己上回的事情。无奈上回他实在也是花钱做了冤大头,自己没脸也无法反驳——总不见得说自己花了大把银子,找了四个顶妖艳的姑娘,结果自己“雄风不振”,什么事情也没做成把?于是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一言不发地缩回自己的手。
花重瑞早想问他当晚的事情,但是这几日见面,除了“兄弟间”假惺惺地客套,就是两人唇枪舌战,今儿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夹枪带棒地自己又提起这事儿。没想到葬竟然是这种反应——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花重瑞见他真的无意反驳,抿着嘴转过身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才走了两步,花重瑞突然回头道:“对了!一会儿我睡完觉有事情找你,你下午可在?”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让葬本来沉到了谷底的心如蒙大赦般地轻舞飞扬起来,也不管自己下午有没有要事,兴冲冲地点头回答:“有空!有空!小花找我,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低下眼睑,花重瑞故意不去看他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神采飞扬的样子,仍是淡淡地道:“如此甚好,小弟与哥哥有要事相商。那么就午后再见罢!”
言罢,回头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礼,十足“兄友弟恭”的模样。
这一个作揖让葬又是好气又是无奈——哎!在我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接受你的感情之前,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如此相处么?
“你说你要什么?”
葬怕自己听不真切,伸手掏了掏耳朵。
花重瑞在书桌的那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葬诧异的表情,一字一句说的是清清楚楚:“我要这房子!我要你把卖房子给我!”
葬抬手按了按眼角,无力地问道:“你是要置办产业么?”
花重瑞回道:“没错,我要栋房子。”
葬笑道:“京城哪处宅子你看了满意,直接向账房支银子就是。到时告诉我一声,哥哥请人给你搬家收拾。”
脸上笑着,葬心里却有些黯然:他终究不愿意和我住在一块了……也是啊,就算是亲兄弟长大了也是要分家的。何况我们不但没有血缘关系……之前还弄出这么多尴尬的事情,难怪他要搬出去……不过也好……
走了,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花重瑞皱了皱眉,继续不依不饶:“我不要别处,只要这里!这里是我开始的地方!没有什么房子比得上这里!”
这里……
他要是提出要别的什么,葬自然是二话不说立刻就双手奉上,此时他却为难了——
虽然说师傅是提过劲量满足小花儿的要求,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但是这里可是无影楼的香堂啊!!他怎么好死不死地就看上这里了呢!!这房子看似平凡无奇,其实自从被师傅十年前从红袖招买下,改为香堂之后,地下是机关满布,那楼里更是不知道埋伏了多少暗探。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老天爷!你故意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葬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在头皮上跳着舞,跳的他脑门子直疼。看到花重瑞眨巴着大眼,就像小时候一样地看着自己,本来就疼的不行的脑门子更加疼了。
花重瑞边说边仔细地观察着葬的脸色,见他为难,瘪了下嘴:“你放心好了,我怎么说也是罗越国的大王子,虽然我是离家出走,但是我身上也带了些银子……我付得起钱!你……你不卖给我,租给我也可以啊!”
葬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你好小气啊”表情的花重瑞,心想:这岂是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过——他又想到师傅对小花的王子身份似乎十分地投鼠忌器,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思……既然师傅他老人家都要拍小花的马屁了,我又何必这么不识趣呢?
“唔……”脑子里的思绪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弯,葬在反复思量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租给你!不过我也不会离开这里,这栋房子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真的?太好了!”激动的花重瑞合掌而笑,神采飞扬的姿态看的葬又是一番心神荡漾。
“既然如此——你就画押吧!”
说着,花重瑞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写好的契约书,拉起葬的手朝书桌上的大红印泥里轻轻一按,接着就往纸头上押去。
鲜红的指印就这么在葬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被签好了。
“太好了!前面的院子,这里的三层楼,加上后面的中庭和厨房柴房马房——一共才五钱银子一个月!实在是太便宜啦!!”
花重瑞拿起按了手印的契约,飞速地叠成小块受到了怀里,像是怕葬反悔似的用力拉了拉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