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念爬上了楼房，进入了王彪的卧室。很暗，可是那老男人和他老婆的容貌牵念看得一清二楚。

牵念低声说道：“你这就去吧，找阎王爷，看看你到底死得冤不冤。”

低下头，运用法力，夺取王彪的元阳。

可是，那阳气，吸不出来。

身後，传来念咒的声音，一个金属磨擦般的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恶鬼，还不拿命来？！”

牵念一转身，双手挥出，磷光奔涌，朝对面的人打去。

那人左手划圈，化去磷光，右掌推出，红焰随著符咒袭来。牵念避闪不及，只觉得身上一痛，红焰在他身上燃了起来。

牵念心里微叹。看样子，见不到雷鹰了。

第62章

想到雷鹰，牵念鼓起勇气。就这麽不见，雷鹰会担心的。他若是发了狂，会不管不顾。找王彪算账并不算什麽，只是若碰到这个捕杀自己的人，敌不敌得过？或者，惹出滔天大祸，会有怎样的後果？雷鹰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已经顾不得想那麽多了。牵念发动内力，扑灭身上的火焰，往窗子那边逃去。却见窗子边缘突然出现符咒，闪耀金光，把他挡了下来。身後，狂风大作，一股又一股的灵力向他扑来。

这个人很厉害。牵念有些绝望，使出浑身解数还击。一时间，小小的房间乱成一团。

床上的夫妻两口子也醒来了，女人惊恐地大叫，男人发出尖叫：“牵念，是你？真的是你？你怎麽啦？为什麽要这样做？”

对面的男人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快出去，这是个恶鬼！”

王彪哭喊著：“对不起，牵念，对不起！可是不要伤害我们！”

牵念已经无暇应对他。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个房间里，被那男人给灭了。

愈发不甘心。就算身体破碎，也要再见雷鹰一面。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呢，他对於自己的意义。一定要告诉他。

牵念往窗外扑去。

符咒的力量，大到出乎他的想象。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好像被火烧焦一样，又像是锋利的刀子削割著他。皮肤立刻皲裂，鲜血，透明的鲜血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流淌出来。力竭，重重地从四楼摔到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楚到令他恐惧。

他支撑著爬起来，却站立不稳。也许是腿断了。这个身体就是有这点不好，就好像人的身体一样，会受到伤害。雷鹰，可能，我回不去了。

刺耳的冷笑声在耳旁响起：“那人纵然犯下罪过，在人间，自有法律惩处，就算法律处置不了他，冥冥之中也自有因果报应。我知道你死得不甘，死後又饱受折磨。可是伤害无辜之人，罪不可赦。这样吧，我不灭你的灵魂，让你去地府接受审判。”

那人左手画符，右手抽出桃木剑，向牵念的胸口刺去。

牵念在地上滚了两滚，躲开了那剑，却躲不开那人的符。

他几乎闻到了身体被烧毁的焦味。不行了，熬不过去了。

那人桀桀怪笑，一剑又一剑紧逼过来。

牵念闭上眼睛，放弃。

天空中突然传来怪叫，一只巨大的鸟扑了下来。雷鹰，人身，背上翅膀展开，带著呼啸，直扑下来。面目狰狞，就好像西方传说中的堕天使。

雷鹰将牵念抱在怀中，展翅，扶摇直上。

那人措手不及，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让雷鹰逃脱，恼羞成怒之下，“呔”了一声，金色的火焰追击过去，重重地打在雷鹰的身上。

雷鹰身体晃了两晃。完全没有防护地挨了这一下子，打得他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咬了咬牙，提升灵力，翅膀扑扇著，往高空飞去。

牵念搂住雷鹰的脖子。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能很清楚地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还有雷鹰胸膛激烈的心跳声。雷鹰的胳膊，粗壮有力，抱著他，似乎毫不费力。抬起头，牵念看到雷鹰浓眉紧缩，下颌紧绷著，似乎在使出浑身的力气。

牵念想说话，张开嘴，被风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雷鹰低下头，见牵念难过的样子，锅盖头被吹得乱七八糟，忙紧紧地抱住，要哄他，却不知说什麽才好，只能努力地飞著。

回家的路，似乎格外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在屋顶落下。牵念软软地倒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雷鹰收起翅膀，抱著牵念，悄悄地到了自己的家门，进去。

“去把那几个鞋盒子拿出来。”牵念有气无力地说：“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不然，那家夥会顺著我们的气味找到我们的。”

雷鹰把牵念放到床上，忍了忍翻涌的气血，安慰道：“放心，我饶了圈子。而且在空中飞，他不容易跟踪到的。你先治伤。”

牵念让雷鹰把忘忧石打磨出粉末，加上西沈木以及离蛛吐的丝──这个离蛛，还是雷鹰费了几个月的工夫从湘西找到的──还有七七八八的东西，用锅子放水熬了两个锺头。然後把药水倒入浴缸，热得快也放在里面加热，然後把牵念放入浴缸中蒸泡。

雷鹰在一旁打坐。他很想看著牵念恢复。太可怕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皮肤，连脸上，也有烧焦和溃烂的痕迹。可是不能。他们可能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要逃命。他受了伤，不赶快疗伤的话，万一再遇到那人，恐怕无法护得牵念周全。

雷鹰在浴缸旁边打坐疗伤。可是忍不住，还是睁开了眼睛。

很恐怖。牵念已经不是平时清冷好看的模样。就好像恐怖片中的恶鬼，加上忍痛，脸扭曲得不成样子，浑身在药水中抽搐，溃烂的皮肤剥落，新肉和新皮肤长了出来。

死命地闭上眼睛，雷鹰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尽管他知道牵念是鬼，可是平时，跟人并没有两样。甚至在折磨王彪一家的时候，也是淡淡的没有表情，乍一看，不过是一般的人在做一般的事情。那时候，雷鹰会心疼他，会伤脑筋，会想要把牵念从那里带走。

每次牵念行动，雷鹰都会化成人鹰的模样，站在制高点，默默地注视牵念的一举一动。既然不能劝阻，就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而这一晚，因为生气，因为牵念行动得比较早，他来晚了一步，害得牵念受到重创。

内疚，还参杂著害怕。

如果牵念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如果牵念以後就是这般恶鬼的形象，自己跟他天天相处，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厌恶，会不会想要离开那魔鬼一般的存在？

雷鹰不知道。

皮相，原来如此重要。

忽然又想起族人。因为自己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地害怕自己，憎恶自己吗？

就算牵念是鬼，也是很漂亮的鬼，看上去很赏心悦目的鬼。是不是因为这个，自己才离不开他？他的温柔和执念、孤单和坚强，自然是吸引著自己的原因。如果他只剩下这内在的东西，而外貌是惹人厌憎的恶心的样子，自己会不会，爱恋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