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小桨船留给潜水的年轻人后，船家阿伯划着船往下游去，越往下游这江就越深。

最后一个沉船地点到的时候阿伯说道：“大人，这里就是元宵节那天沉船的地方了。不瞒大人，元宵节到今天已有十七天，我想这艘花船不一定在我计算的范围之内。”

船家阿伯说的有道理，他行船多年靠粤江为生熟悉这江的脾性。元宵节到今天有十七天了，十七天有很多变数，第一艘沉掉的花船不一定在他推算的范围之内，或许已经变成残骸随着江底的流水不知何去了。

“阿伯你说得对。但只有自己的双眼亲眼看到才能知道结果。”霍文才道。

不管如何，他是一定要下水的，就算那船真的变成残骸漂到了下游他也要亲自确认一番。不然，他什么都不相信。

第一个沉船点离水上集市有些遥远，而且水下也很深。霍文才解自己身上的警服的时候马文瑞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和担心：“文才，你小心点。”

“好。”霍文才将上身的衣服脱掉之后便脱下裤子只留里裤。他深呼吸伸展了一下身体，这三月初的春天天气还是有点冷，顶着这样的冷意霍文才“扑通”一声跳入粤江，马文瑞的心也跟着不安地“扑通”一跳。

霍文才跳入水之后便睁开眼快速往江底潜去，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在极限到来之前他要确定这江下是不是沉船的地方，如果是，到时候找人把船吊出水面。

粤江水里，霍文才只听到流水的声音，有些鱼儿围着他转。快到江底的时候，他看到一艘沉在江底的船。

心中一喜，那船竟然还在。

在他往沉船潜去的时候身边围着他转的鱼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全部游开了。

渐渐游近沉入江底的花船，靠近花船的时候他看到船舱口处露出一条苍白的手，看起来是个女人的手。

这估计是死去的花娘吧。

想到这里，霍文才游过去，在他的手抓住那只苍白的手将人从船舱里拉出来的时候，忽然从船舱里漂出一堆黑色的头发，霍文才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脸上带着诡异笑容的花娘伸着苍白的手对着他招手，那墨色的浓发向他漂过来把他的手脚缠住。

霍文才心下一慌挣扎。可越挣这头发缠得越紧。那花娘的头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将他整个人都缠住了。他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要死了！

这是霍文才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张绝！张绝！

不！我不要死！我要和张绝在一起！

江上的马文瑞心中一窒——文才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上来？不会出事了吧？

马文瑞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

那花娘漂出花船来，看着霍文才濒死的表情，她脸上带着笑的表情异常诡异。她对着霍文才张开了口，但她说什么霍文才却听不到。

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霍文才脸上闪现出的惊恐、绝望、悲伤等表情交织于脸上。

花娘漂到他眼前将他抱住，然后在一簇长发缠住他脖子的时候花娘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太平路张氏宅子招待张道长的张绝，他手中的茶杯从手中落地摔个粉碎——霍文才出事了。

张绝猛地站起消失不见了。

“小师叔你去哪——”留下张道长一人。

霍文才脖子上挂着的玉戒发出绿色的光芒，花娘脸上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那浓墨的黑色长发如潮水般退去之后花娘漂回花船里。

恍惚间，霍文才看到那花船在江底动了起来。他看到一个骷髅船家划着船离开了。不仅这样，翻船沉在江底的另外几条花船也纷纷在江底划过跟着第一个沉江的花船去，这些花船经过霍文才的身边，划着船的清一色都是骷髅船家。花船里，随着流水漂荡起的船帘里是穿着秀禾衣的骷髅娘，那里面的客人也是骷髅。

这些船无一例外地都很腐朽。

在失去意识之前，霍文才仿佛看到了张绝对自己而来……

※※※

“文才，文才。”

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谁在我耳边说话？这名字真熟悉。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他的脚都磨起泡了都还是走不到尽头。他一身破烂如同乞丐一般。他觉得自己快要走不下去了，这天空永远是这么地阴沉，寒风是那么地萧瑟。道路两边得枯木上的乌鸦叫得这么瘆人。和他一起走在这道路上的人每个人脸上阴沉毫无生气。

他再次抬头看天空，这天空依旧阴沉。

“文才，文才。”

是谁？是谁又在他耳边说话了。文才是谁？他晃晃自己的脑袋继续往前走。

走啊走……

走啊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何年何夕。仿佛走了一辈子似的。

“文才，我是张绝。”

张绝？这名字听了让人觉得难受和心疼，可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觉得头疼不已。

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

他停下脚步抱住自己的脑袋。

心口好难受，心口好难受，仿佛缺了一块似的。他喘着大气，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

“回来吧……”

好难受，好难受！

他蹒跚地站起闭上眼跑起来，再睁开眼的时候，道路两边的景象变了。变成了一幕幕曾经见过的画面。

画面上，有自己，还有个十分贵气好看的人。这些画面中，他看到自己帮这贵公子抢回了钱袋子，看到了自己和这贵公子一起吃早茶，还有和贵公子一起捉妖赶鬼，后面还看到自己悄悄地亲吻了这个贵公子……在看到自己拥抱这个贵公子睡觉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跪地泪水长流——

“张绝！”

他想起来了，他心口缺失的那一块。

霍文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个无尽苍凉没有尽头的空间之中……

“张绝！”霍文才猛然清醒将病房中的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文才。”张绝的声音响起。

霍文才猛地一把抱住张绝的腰埋头在张绝的怀中浑身颤抖。

“张绝……”霍文才哽咽。

“别怕，我会一直在。”张绝温柔地抚霍文才的脑袋。病房中的陈随生讶异地看着霍师兄和张少爷紧密的关系若有所思。

情绪稳定下来之后霍文才才发现这病房中不仅是张绝在，还有马文瑞、于贤、魏宗、陈随生都来了。意识到自己在他们前面干了什么事之后他窘迫不已。

“咳咳，我去找姨丈给霍师兄看看。”说着陈随生出门找夏衍去了。

这是霍文才第三次进西医院。夏衍得知他已经醒过来了的时候惊讶不已，这人总是恢复这么快。他和陈随生进病房之后给霍文才检查了一遍说道：“文才没什么大碍，再留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检查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

“谢谢夏医生。”众人道谢。

陈随生和魏宗陪了一会离开。陈随生感叹：“没想到霍师兄看上了张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