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那条大大的鱼回去，村子里的孩子们拿着石头丢他。

“童子，你这鱼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偷的啊。”

童子摇摇头。

“肯定是偷的，不然他哪里抓得住鱼。”

“对，一定是偷的，一定是偷的。”村里的孩子们起哄，他们冲撞上前想把童子怀中的鱼抢走。在这群孩子冲撞童子之前，平里上前一把推倒童子：“走开，我们不会和你玩的。”看到平里推到童子，大家起哄：“对！我们不会和你玩！”，“滚回去吧！”。

他们辱骂着，童子抬脸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默默地站起抱着他的鱼回去。看到童子身上沾染的尘土，老汉知道他又被欺负了。

“咳咳咳……”他要是死了童子可怎么办。

老汉恐惧担心，心里落下了郁积。这病痛的身体更加严重了。

童子给老汉煮了鱼，他把鱼端到老汉跟前露出笑容：“爹爹吃。”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吃过米了，更别提还欠下陈氏米铺的钱。

“童子啊……”他这个心智未全的孩子啊……他要是不在了，他可怎么办啊……

看到老汉落下的泪水，童子心慌不已。

一个冬天过去，老汉终于撑不住地死了。

村子里的人把童子关到灶房里然后把老汉用席子一卷便埋到坟地里。童子抽出一张纸人，这纸人便跟着村子里的人飘到他们埋老汉的地方。把老汉埋了之后，村子里的人便散了回去。

没有碑，孤魂野鬼一般。他们没有告诉老汉养的孩子他的坟在哪里，他们回去之后完全忘了把关起来的童子放出来。

黑暗笼罩大地之后，童子抽出一个纸人放出房门外，这纸人便变成和他一摸一样的“童子”给他开了门。这“童子”带着他踏着夜色前往老汉的坟墓。

前来想放了童子的平里看到两个一摸一样的童子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往老汉的坟墓去之后脸色刷地白掉。

童子，他果然不是人。

童子找到了老汉的墓地。

孤零零的，没有墓碑的孤坟。

“爹爹。”童子伸出手在冰冷的坟墓上挖了个小坑然后把自己的纸人埋了进去。这样，自己的纸人就可以陪着爹爹了。

老汉死了，留下了心智不全的童子。

那天之后，每天晚上，总有人敲响童子家那张破烂的门留下半碗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半碗饭变成了满满的一碗饭。村子里的孩子们开始长大，他们的父辈开始老去，也渐渐死去。

只有童子，一如最初的模样。那些已长大成人孩子面对这长不大的童子眼睛深处充满了恐惧。

清德宗光绪二年，二十年过去了。

老汉家已经破烂不堪，无人修缮的房子逢雨天便漏水。这要是路过的人还以为这里没人住。

破烂的堂屋里，阳光穿过破了洞的瓦片射到坐在破椅上的童子身上。

二十年了，童子脸上的笑容不再。他那颗未全的心智在这二十多年的洗礼之下慢慢变全。堂屋里，老汉每日祭拜的神像去年被砸下的瓦片砸破了脑袋。

屋子里，这个场景孤寂不已。

无人照顾的二十年来，童子的身影很少出现在人前。每天，每天晚上会有人在他门前放一碗米饭，这一放便是二十年。

童子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日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之后。

“平里。”童子开口道。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对外面的送饭人开口。外面的脚步声停下，童子慢慢走出堂屋到破烂的门前打开门。

“平里。”童子仰头对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道。

童子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平里没有说话，他看着这个一直长不大的孩子。

“平里。”童子看着他。这二十年来，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以往，在村子，平里对他视而不见。眼前的人，以前还是孩童的人如今已当了家。现在，已经能够能分出一碗满满的白米饭给他，不再是半碗。

平里看着童子，他的眼睛深处充满了深沉的悲哀。他转身不再看童子，童子静静地看着他离去。

在平里走了之后，童子独自一人到粤江边上坐着。他的身影显得萧瑟不已。

在粤江边上待到日落月起，他终于返回家中，他静悄悄地穿越村子的时候听到村民在屋子里说着“烧死他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死。

就因为他长不大么？老汉死了二十年，如果自己真的被烧死会不会也随着老汉而去。童子不知道，只是，这样活着。他觉得难受不已。

无处可去。这里，是他的家。他不会长大，就算是几十年，上百年，他都不会长大。而村子里的人变成大人，最终有一天会和老汉一样死去。

烧死他吧。

几天后。平里将饭送来，他隔着墙对里面的童子说道：“你走吧。再不走，大家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一个不会长大的孩子不是妖魔鬼怪是什么。

墙后的童子没有给回答。

童子，不知道去哪里。

最终，村子里的人付出行动。平里站在村民中间看着大家把火丢进童子家中。不一会，这破烂的屋子便燃气熊熊大火。平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抱着怀中的孩子，双目静静地落下了泪水。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长不大！

你这样，会让我们害怕！

死了好，死了好。这样活着就不会痛苦了……

屋子里，童子坐在地上静静地与“童子”拥抱在一起，这个童子是他用纸人变出来的。

两个一摸一样的童子相拥在一起，

这样，就不害怕了。

他们任由大火将他们包围。

大火燃烧进来，童子睁着眼睛看着火开始烧到自己用纸人变出来的“童子”身上。如此，他们抱得更紧了。

“不害怕，不害怕。”童子对着“童子”说道。

就在火势烧到他的身上之时，黑色的气息压来。一个站在恶鬼头上满脸邹巴巴的老婆婆从天而降站到他面前：“孩子，随我走吧。”

灵童抬头看看她，老婆婆对他露出笑容。这样的笑容，他在老汉的脸上见过。

童子放开被烧到纸人缓缓站起，老婆婆牵住他的手把他带到恶鬼身上，这恶鬼便乘着他往广州城去……

那纸人看到童子被带走之后露出了笑容，然后他被大火吞噬。

神像最终四分五裂。

一夜之后，童子的家被烧成废墟，连尸体都不见。

三十八年后，民国三年。

百子横灵婆这里，灵童无悲无喜瘫着一张脸地站在屋子前等着来人。

二十五年前自己曾经抱过，如今长大成人的青年和另外一个巡警说道：“这是灵婆养的灵童。有人说他不是人，是纸人变的。”

“两位请跟我来。”他说道。

于是，把马文瑞和霍文才送了进去。

门，缓缓关上。

番外二：一魂三魄

广州城太平路张氏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