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奉今生(21)
蒋钟坐在边上看着护士用湿毛巾将且小阙脸上的血推开,且小阙的脸色苍白到没有人气,蒋钟一言不发地坐着,气场令人生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宗进行治疗的时间很短,一个小时后便恢复神智了,脑震荡加上手臂骨折,是他混社会的时候经常遇到的事。
而且小阙在急救室里呆了近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里蒋钟通知了自己涉黑时期的几伙兄弟,他们不会轻易见面,现在蒋钟洗成了灰色,但和下面的联系依然千丝万缕,他只不过是表面走了正道。
童侨是目前朗州最大地下组织的头目,当年和蒋钟跟的一个大哥,比蒋钟还要大上几岁,他知道没有大事蒋钟绝不会贸然联系自己。童侨到的时候且小阙还在急救室里。
"要找人?"
童侨坐到蒋钟身边温和地问,他穿一身唐装,手里一个不锈钢色的保温杯,看起来是个中年高知分子,谁也猜不到他会是管理几百人地下组织的头目。
蒋钟点了下头,声音沙哑中几乎渗着血:"刘垚,我们区的前区长,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不落。"
童侨点点头,蒋钟继续道:"还有今天这场车祸的司机,找到了人不用带来,手和脚砍下来就行了。"
童侨又点点头:"这ICU里面的是谁啊?"
蒋钟盯着红色的警示灯,他咬紧了牙,接下来的声音终于带上情绪,沉痛刺骨:"是我保证过一辈子都会健康无忧的人。"
第十九章
天快黑的时候且小阙的手术才结束,他还是住在ICU,观察72小时之后才能转入普通病房。且小阙左腿小腿骨断裂,医生给打了钢板,除了骨科手术外,脑科医生的术后言论令蒋钟愈发不安,他说且小阙大脑里很可能有车祸造成的血块,目前大小和严重程度都无法定论,只有三天之后,稳定了才能确定。
尽管已经输了许多血,但且小阙的脸色还是惨白的,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在边上时不时"嘀嘀"响着,蒋钟坐在边上看着他,似乎只要一直看着他,他就会没事。
深夜的时候童侨那边来了消息,说已经抓到了刘垚一行人,童侨给蒋钟发来了厢货车司机血肉模糊的照片,蒋钟盯着照片眯了眯眼,他站起身,弯下腰轻吻了一下且小阙凉凉的额头,交代好特护之后离开。
童侨找的地方很干净,不像当年大家打打杀杀的旧仓库和破街头,而是一家很有名的夜总会最豪华的包厢,刘垚和他几个心腹也没有被绑上,都坐在包厢里侧的一条沙发上。
蒋钟推门进入,一九几的身高和一脸的肃杀刚进门就压迫感十足,边上站了五六个童侨的人,童侨坐在立麦前,边抽雪茄边唱《大花轿》,音量开到最高,闹闹腾腾喜庆得不行。
站在最靠刘垚几人位置的打手手上拿了把枪,蒋钟很久没玩过枪了。
他拿过打手手上的枪,拆开弹夹,双排弹夹共十五发,刘垚那边一共四个人,一人三枪还多余。
童侨的《大花轿》唱到高潮处,呜啦呜啦的什么都听不清,枪口戴着消音器,蒋钟看到那几人疯狂逃窜,眼中是滔天的惊恐,跑出来便撞到童侨的人建立的人墙上,有个人抱着蒋钟的腿,蒋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枪上了膛,腿上那人动得厉害,蒋钟没心思对准,一粒弹夹弹射出来,那人倒在了地上,暗红色的血液很快被红色地毯吸干。
其余几人见到蒋钟毫无犹豫的第一枪之后便愣住了,有人开始发抖,甚至有人滴滴答答地尿了出来。
刘垚眼中充血,嘶哑着嗓子朝蒋钟喊着什么,这时童侨一首歌完毕,切歌的空档蒋钟终于听清刘垚喊的是什么,他喊:"你好歹为他积点德!求求你!"
包厢里的人,除了那四人,其余人都笑了,童侨的第二首歌是《死了都要爱》,听得蒋钟耳朵疼。
接着刘垚喊什么他又听不见了,蒋钟枪法很准,只是这次他对准的是其中一人的腹部。
生死看命吧,蒋钟想,既然让他给且小阙积德,那他就把四条人命的德积上。
腹部、肩膀、大腿 ……没有对准心脏或者大脑的,包厢里面半边很快血腥味浓重起来,地毯的红比原来更深。
《死了都要爱》正唱到高潮,蒋钟将枪交回那位打手手上,童侨招呼蒋钟一起唱,蒋钟说了声:"不了",转过身离开。
离开后童侨又唱了一会儿,然后拿着话筒道:"看见没?这就是当年跟我一起混的老弟,你们多学着点,刚刚谁帮那司机断个手都在发抖的?怂不怂?"
蒋钟没有先回医院,他回了家洗了个澡,把刚刚穿的一套衣服扔了,换了一身才回医院。青瓜蛋子时候的他哪里管什么积德不积德,打杀得痛快就行,那时候江湖义气比什么都重,可是刚刚他犹豫了,且小阙还躺在医院里,他想,如果真的能有德能换来的东西,那他愿意为了且小阙去换,所以他没要那几人的命。
且小阙昏迷了两天,在第二天傍晚醒来了,那时候蒋钟刚回了一趟会所到医院,还未踏入病房便听到病房里有医生和护士的声音。
蒋钟走进去,且小阙的病床前围着两个医生三个护士,有在给他检查的,有在和他对话的,蒋钟这一刻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兴奋,反而像是暴风雨后终于平静的海平面,他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等十几分钟后,医生和护士们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蒋钟才进入病房。
有个眼尖的小护士率先看到了蒋钟,便激动地将蒋钟拉到病床边:"蒋先生!小阙醒了!"
蒋钟低头看且小阙,且小阙睁着眼睛,瞳仁一如过去那样大而亮,没有因为意外而黯淡无光。
医生护士们都退了出去,将时空留给他们两人。
"小阙。"
蒋钟低声道。
且小阙眨了眨眼,他的呼吸急促了些,蒋钟蹙眉,问:"不舒服吗?"
且小阙看着蒋钟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发白,刚刚医生给他喂了些水,可还是口渴,且小阙的目光移到病床边上的桌上,蒋钟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拿过装着温水的水瓶,将连着的吸管放到且小阙嘴边,且小阙微微张开嘴含住喝了几口水,嘴唇被润湿,泛了点粉出来。
"舒服点了吗?"
蒋钟的声音带着成熟男性的磁性和体贴,他将水瓶拿到一边,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此刻他想到了医生给他说过的一系列后续影响。
"还记得我吗?"蒋钟内心微微发麻,他有点不确定了。
且小阙眼珠子小幅度动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
蒋钟一颗心终于放下,他勾了下唇,伸出手抚碰且下阙的脸颊,孰料且小阙却轻轻侧过脸,躲避蒋钟的触碰。
"你别碰我。"
他说了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语气冷冷的,声音里终于带上成人的情绪。
蒋钟的手只在原地停了两秒便收了回去,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