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心饲爱(35)+番外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不是吗。”苏晏轻轻用手一勾,反而把厉建国勾进被子里来,“帮你暖着床呀。”
“这么乖?”
“我从来都乖的呀。”苏晏按惯例把自己在他怀里安置好,主动说,“阿国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嗯?”
“你看上去,不高兴……”苏晏小心翼翼地从睫毛的缝隙里看他。
厉建国不知如何回答。
苏晏拽他的袖子:“晏晏做错什么了,直接告诉我呀……我会改的。”
厉建国在心底斟酌着措辞。
苏晏看他还不说话,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急得眼圈瞬间就红了:“阿国哥哥……你别讨厌晏晏,你说哪儿不好,我都改的呀……”
厉建国回过神赶紧搂他:“你别慌,不是什么大事,我没很怪你,有一半也是我的问题,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苏晏却吓到了。
不自觉地瑟缩起来,手心里全是汗,眼巴巴盯着他看,抿着嘴不敢开口,连呼吸都格外轻。
厉建国哪里忍心。
赶紧拍他,柔声哄着。
苏晏却不认账:“你别忽悠我。也别想着‘看苏晏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我们同班呢,我没比你小多少,我可明白事理了,”这种时候他真格外精明,死拉着厉建国不撒手,“这一次你忍着我,糊糊涂涂翻了篇,我不知哪没做好,早晚还得犯,你忍得了我一时,忍得我一辈子吗?——迟早总要讨厌我的。我可不要那样……阿国哥哥,”苏晏倾尽了一辈子撒娇的本事,放软声音和身体,简直成了一小块缠人的麦芽糖,“告诉我呀。”
厉建国无计可施,一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迂回方案,只好直接了当的说:有的事情,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该做的。
他以为苏晏会反驳,又或者问东问西地打岔。
然而苏晏没有——相反,听得非常认真,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厉建国索性把这方面一直顾虑的事情一股脑地说出来:比如作为大家族的继承人,必然肩负着延续家族的重任。苏晏虽然有个哥哥,但在这方面不顶事,几乎和向东一样算是独苗,这责任就不可推卸;比如继承人们往往不能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配偶——这个位置比起感情,与金钱和权力的关系更大;比如作为一个持有巨额资产的企业的负责人,有义务为了企业和员工在公众面前保持良好的、正常的、符合社会预期的个人形象……等等。
从有条有理说到琐碎繁杂,厉建国迟疑许久,到底没舍得把更肮脏的事情告诉他。
“就这些?”苏晏很安静地听他说完。
期间只是垂着眼。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甚至没有眨一眨眼。
这样的静默,让厉建国心里堵得难受,忍不住就说:“你要是……”
“没有要是。”苏晏厚重的睫羽被掀起来,浅褐的瞳子瞄了厉建国一眼又飞快地垂落下去,“我会听话。很听话。全都听。所以……”他用小指勾厉建国的掌心,就一下,很轻很轻——声音却比那还轻,“所以、不要讨……”
厉建国飞快地捂住他的嘴,用力收紧搂着他的手臂,力气大得像要将他镶进身体里,一偏头,嘴唇重重地撞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是一个完整的隔着手掌的吻。
但这一次,苏晏没有伸舌头。
许久以后厉建国时常会想起这个午后。
想起苏晏喷在掌心的灼人的吐息。
和那近在咫尺,一点点从清明热烈变得彷徨茫然的眼睛。
比起一般人,他和苏晏之间走过太多弯路——用苏晏的话来说,根本就是“被推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幸亏地球是圆的,所以绕了一整圈我又回来了”——之所以会这样坚信,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一心一意只想把两个人的关系导上错误的道路。
他为苏晏因此经受的磨难而自责。
可从来不后悔。
或者更确切地说,觉得自己并没有后悔的余地:无论时光倒流多少次,在那个时间点,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希望苏晏能成为独当一面、优秀的继承人。希望苏晏能一世安稳,笑颜常驻。希望苏晏拥有俗世中人所艳羡的一切:万贯家财、娇妻美妾、父慈子孝、儿孙满堂。
他愿倾尽一生让苏晏成为世界上最成功和最幸福的人。
——然而他从小在保守而封闭的环境中长大。对于“成功”和“幸福”的设想庸俗而单调:他不能容忍苏晏“学坏”,不能容忍苏晏屈于人下,更别说走上同性恋的道路……确切地说,在厉建国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同性恋,有的只是仗势凌人玩腻了女人想换换口味老板,和被欺凌被侮辱的小情儿。
他怎么可能放任苏晏拐上这条路。
对于苏晏本人,他不忍心说重话,但对于“带坏”苏晏的人,他可是一点都不留情。
甚至等不到苏晏下一次补习,厉建国直接杀到林老师的宿舍,把她堵在门口。
他虽只有十五岁,身高却已经超过180。最近已经摸熟了公司的业务,渐渐建立起威望,肃杀气比先前更重,连许多叔伯辈都常打趣面对他时快要“镇不住”,若不细看眉眼间的少年气,俨然已经是个小大人。
劈头盖脸地问责时,很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魄。
林老师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全然不为所动,只是轻轻一笑,说出三段话。
其一:
“厉先生,我是成年人。性生活是□□。”
其二:
“苏晏看到我在和人亲吻,看到我身上留了痕迹,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就给他解释了。您如果谴责我没有像其他女性那样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我无话可说。但就我个人以为,作为一个教育者,在这方面坦白、直率和诚实才是正确的选择。苏晏正在敏感的年龄。顾左右而言他只会留下神秘的印象和旺盛的好奇心。苏晏很聪明。又不是会随便放过问题的孩子。您觉得他会从此不闻不问,还是会自己挖掘答案?您觉得他在挖掘答案的过程中,会接触到什么样的信息?”
其三:
“比起这些是什么,这些事应该在什么时候做、和谁做才更重要。苏晏在这个年龄,想要和您做这类事情——恕我直言,我觉得比起为他解释的我,纵容和引诱他的您,需要负更多的责任。”
厉建国哑口无言。
糟糕的是,林老师的批评听上去很有道理。
厉建国不得不立刻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苏晏是年纪小,除了家人、学校的老师同学,没接触过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和人,纯得像清晨的露珠一样;他比苏晏长了近三岁,经历和社会经验都丰富得多,见过的人也多得多。苏晏和他之间,他是有义务担当“安全阀”的那个。
可最近他几乎全然放弃了责任。
陪着苏晏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