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年华(2)+番外
小皇帝的脸被他埋在肩膀上,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终归是累了,不一会儿就蜷在他怀里睡熟了。
承渊轻轻松开怀抱,瞧着睡梦里也皱着眉头的小皇帝,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他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木制的小鸢鸟放在了他枕边。
三
俗话说,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承渊觉得,自己跟小皇帝的交往完全印证了这句话。皇宫的路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小皇帝的龙床也十分舒适,他个偷儿,天生的夜行动物,居然在上面一觉睡到了大清早,还是小皇帝出早朝打帘子的动静才惊醒他。
快要过十五岁生日的小皇帝终于有了点皇帝做派,见到承渊醒来,也只是挑着眉笑了笑,随口支开了随侍的太监,方便承渊出去。
临走前,小皇帝忽然拦下承渊,给他发上簪了一支红得通透的玉如意。两年下来,承渊已经习惯了小皇帝时不时送的这些小玩意儿,眼神一瞥,看是好东西,也不推辞,捏一把小皇帝已经不再肉嘟嘟的脸颊,道了声谢。
小皇帝这一年来脾性稳重了许多,并不挣扎,只抬手覆在承渊手上止住他动作,低声开口:“承渊,下月初三,再来一回吧。”
这是头一遭,小皇帝亲口要求承渊在一个特定的日子来。
承渊侧着头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普天同庆的日子啊,我怎么会忘?去年不就记得了么?”
小皇帝却似还有别的意思,微仰着头直视入他眼中,唤他的名字:“承渊。”
“嗯?”
承渊应了一声,瞧着小皇帝幽黑的眼瞳里看不清楚的情绪,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一悸。
然而那悸动也消失得飞快。小皇帝松开他去更衣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如常。
承渊回了师父的破院子,刚进门,就被新来的小师弟掏走了腰上的钱袋。
“身手退化啦,三师兄!”
小师弟笑嘻嘻地举着钱袋耀武扬威。师父坐在院子里头的大摇椅上,随手扇着蒲扇,懒懒地开口叫骂:“不学无术的小子,看清楚点儿,值钱的在你三师兄头上呢。”
承渊不好意思地笑笑,取下头上那被他藏在空心木簪子里的血玉簪子揣进兜里,又站到师父身边替他摇蒲扇。
“又去见你那皇宫里的朋友了?”
“是。”
“小心点儿,最近那里头不得安生哩。”师父颇有感慨地叹了口气,“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哟。”
承渊不吭气。
他知道师父的消息来源是金盆洗手后摇身一变巨贾的二师兄,不敢多打听什么,却也不想保证自己再不去找那小皇帝了,只能保持沉默。
师父似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摇摇头,不去管他,只支使着他把蒲扇摇得更稳当些。
师父没多讲,大晚上的,二师兄却来找他了。
二师兄入师门时间太晚,又混迹商海劳心劳力,到如今,鬓边星点白痕,年纪看着倒比师父还长些。他一来就如当年般大大咧咧在承渊床上坐下,承渊只能叹了口气,坐到他背后替他以空空妙手——拔白头发。
“二师兄,你别老压榨我啊,师父也是,怎么都喜欢找我拔白头发?”
承渊嘟哝着,手上倒是不停,不一会儿就拔满了一把。
“能者多劳,师弟,莫谦虚。”二师兄义正辞严。
承渊把拔下来的白发用一根捆成一小束,缠成一个小环套在二师兄小指上:“白发渐多,师兄,你最近精神可不太好。”
二师兄叹口气,把玩着白发做的小指环:“时局动荡,做生意难啰。”
每次都是这句,承渊早就听腻了,掏掏耳朵,又去他头发里扒拉漏网之鱼。
“听师父说你交了个皇宫里头的小朋友?”二师兄忽然问。
承渊挑挑眉,师父和二师兄都问起他的交友情况了,想来问题还挺严重:“是啊。”
“小皇帝?”
“嗯哼。”
二师兄横眉怒目看承渊,承渊岿然不动。
二师兄愁眉苦脸看承渊,承渊岿然不动。
二师兄忍辱负重看承渊,承渊岿然不动。
二师兄委曲求全看承渊,承渊岿然不动。
“好吧,既然你铁了心要那个小朋友,二师兄也不能不讲义气。”二师兄一脸沉痛,“那我就从摄政王党倒戈了吧。”
承渊不吭声。
“师弟不承我这个情?”
承渊翻个白眼:“每次都用早就下好的决定来骗我承情,很有意思?”
被看破了,他们师兄弟脸皮早被师父磨练得厚比城墙角,倒也不显得尴尬。二师兄嘿嘿一笑,凑到承渊旁边:“记得提点你家小朋友,保皇三十六商号有我一份啊。”
承渊若有所思:“你要是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我就去帮你吹吹枕头风。”
四
六月初三,承渊守到宫里头烟花放完便进了宫,还是藏在小皇帝的龙床上,等到微醺的少年从生日宴上回来,支开了旁人,才笑嘻嘻从床帏里探出头来,一手拢着散下来的长发,一手抚着小皇帝的黄袍领子,做出个娇滴滴的样子来:“皇上可是要来临幸臣妾了?”
他原是开个玩笑,小皇帝却陡然浑身一震,死死盯着他,呼吸都沉重了许多,半晌,才拂开他的手,自去更衣。
承渊挺无辜地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背对自己不肯转身的小皇帝,没想出问题在哪儿,索性直接问:“生气了?”
小皇帝仍是背着他更衣,声音闷闷的:“没有。”
这幅样子,肯定是生气了。承渊下床从身后拦腰抱住脱到一半的小皇帝,讨饶道:“好不容易见一次,我一时激动才轻薄了两句嘛,别生气。”
小皇帝背对着他,身上僵硬得肌肉都能摸出来。承渊还挺怀念他以前绵绵软软的小胳膊呢,但说到底小皇帝决心减肥也是因为他调戏太过,自作孽不可活呀。
好在小皇帝也没有别扭太久,承渊哄了两句,人就回来了,只是脸上的酡红较刚才醉酒时更红了两分。承渊瞧着有趣,又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蛋,这才笑嘻嘻把人往床上牵。
小皇帝醉了,却也不怎么好摆布。承渊记得,去年小皇帝回来的时候已经给灌醉了个彻底,也不说话也不胡闹,只抱着承渊不撒手,肉嘟嘟的脸上皱得紧紧的,还惹得承渊心疼了一回。
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小皇帝似乎没醉得那么厉害了。他握着承渊的手掌,却没把身体的重量交过去,反而把人向自己怀里拉了拉。承渊最擅长的便是轻身功夫,哪儿能被他拉动?这么一来,他自个儿倒是跌在了承渊怀里,没来得及重新站起来,便被承渊打横抱起安置在了床上。
小皇帝平时不喜欢承渊这么抱着他,醉了的时候倒也不介意,乖顺地偎在他身上,眉毛蹙着,一双黢黑的眸子似是看着承渊,又似是没有焦点地散开了。
承渊伸手替小皇帝整好压在被子下的长发,自己也侧身躺了下去。小皇帝身量长得快,原先窝在他胸前刚刚好的,现在已经抽条到不比他矮多少了。承渊有点怀疑小皇帝最后会不会高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