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张旭吗,这让她怎么开得了口。父亲每个孩子心中不朽的丰碑,他信她,就是丰碑倒塌,他不信,就是两人友谊破裂。
何零露在无数重煎熬里又瘦了一圈,原本就很瘦尖的脸这下完全没有一点肉,有时候夜里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会被冷不丁吓一跳。
这是人呢还是骷髅?
何零露的种种异样,张旭当然看在眼里。他先是察觉到她不合理的疏远,继而发现她日益憔悴,可不管他怎么问,小丫头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张旭推算来推算去,最终把事情症结归咎于自己亲妈身上。何零露平时生活的圈子就是这么大,她那么怂了吧唧,除了自己特爱挑刺的妈,谁能跟她有矛盾?
偏偏怎么问她,她都不承认,张旭有天也火了,说:“我去问她!”
何零露也特别的生气,放下手里正在洗的碗碟,追过去几步大声道:“你今天敢去问,我以后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张旭才不理她呢,步子不带停,只留下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
何零露又急又气又脱不开身,想着赶紧把东西洗干净就出去找他。刚搓了两个碗,后面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她以为是张旭,扭头道:“回来了,算你识——”
何零露看见那张油腻的脸后就说不出来一个字了,老板几步跑过来把她圈死在水池边,说:“原来等着我来呢,可把我想死了。”
何零露当即吓得大喊大叫,多天以来积攒的担心害怕与愤怒积攒到了顶点,她一边哭一边尖叫,不停用两只手推着他。
油腻的脸还没得逞,先被这动静惊到,他一边下狠劲压着,不让何零露乱动,一边找到旁边抹布就往何零露嘴里塞。
“你他妈小点声,你他妈是要引来谁?我就是看你最近不舒服,想来看看你,我又不乱动,你他妈仙女儿啊,碰都不能碰?”
何零露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掰断,嘴里又全是苦涩的洗洁精味和腐败的哈喇味,痛苦得她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
而她完全没想到这只是一个闹剧的开始。
听见声音的帮工很快过来,紧跟着是老板娘跟张旭。老板娘原本是一头雾水,见到眼前的这幅场景后很快明白了一切。
她一反常态的没有当场就暴跳如雷,而是先冷着脸说:“没事儿,都自己忙自己的去。”很干脆利落地让所有帮工退出去。
再把门一关。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揪了块最近的长抹布,往洗碗池里一淘,带上许多脏水,向着何零露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砸。
“就知道你是个祸害,一身的狐狸骚,勾引完小的,勾引老的。你也不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副痨病鬼子的样子,能勾引到谁!”
何零露一下被打蒙了,垂着两手不知道去抽自己嘴里的抹布。
老板早就跳开了,这时候指着她道:“对对对,小丫头片子有心计呢,跟我说自己病了让我来看看,我一来就往我怀里钻。”
何零露只觉得这场景可笑,以前唱没妈的孩子像跟草,只觉得很扯,现在脱离自己的避风港来到外面一看,好像真的是这样。
哈,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一片混乱里,何零露如孤岛。
直到,回过神来的张旭挡在她面前。他先是为她吃了好几下抹布袭击,再毫不犹豫地把她拉到自己的圈子里。
他甚至摔碎了一个盘子,拿了一片尖角。
他在她与他的世界对立起来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
“今天谁再敢动何零露一根头发。”少年轻喘着气,挥了挥手里的碎片,脸上是年轻人独有的狂妄狠辣。
何零露看着顾炎道:“后来我们俩就跟两个叛逆的小孩离家出走一样,拿上自己的小背包就去了另一个地方。”
顾炎虽然也在看着她,眼中的光却是涣散的。
“你别太为我难过了,虽然那些天挺难受的,但我没被人占便宜。我跟张旭出来后,也没吃太多苦,他从家里拿了些现金,使得我们不用露宿街头,他人又特别能忽悠,所以我们很快就找到工作了。”
何零露语气渐渐轻松起来:“还是服务业,你明白的,没学历,没技能,只能去那种小餐馆打工。不过我业务水平不错,渐渐从后厨走向了前台。可惜还没做稳几天呢,你来了,直接断送了我的职业生涯。”
何零露扁扁嘴,向着顾炎眨巴眨巴眼睛。
“……”顾炎心里五味杂陈,明显不是很想说话,对何零露的这份幽默也不感冒:“后来呢。”反正已经糟心了,也不怕她说点更伤心的。
“后来我就觉得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不仅把自己学业给耽误了,还耽误了张旭的。我想来想去,又鼓起勇气去找了爷爷奶奶。
“他俩虽说早就跟我们一家断绝关系,之前我因为妈妈生病去求他们,他们倒也没把我轰出去,还给了我一笔钱。
“一回生二回熟,我死皮赖脸跟他们说这是最后一回:只要你们帮我回归校园,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顾炎摇着头:“他们这就帮你了?”
“那也没有,他们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何零露耸耸肩:“不过我那时候脸皮已经很厚了,我就天天去他们门口转悠呗,再时不时隔着院子喊他们。
“二老也真是挺不容易的,终于被我逼得就范,俩人一边写协议一边跟我确认:最后帮你一次,要上学是吧?
“我说,是的,最后一次,但有两个人要上学。”
何零露忍不住笑了笑,虽然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为了把张旭带上,他俩差点就没肯帮忙。等我好不容易搞定一切,张旭却跟我说别忙活了,他在城中村的那栋楼拆了,政府赔了十来套房。”
顾炎哼了声:“还真是狗屎运。”
不过大抵是因为知道了他曾经为何零露解围的事,他这哼声里并没有提到此人时的一贯的轻蔑。
“还真是狗屎运。”何零露说:“他没像其他街坊邻居一样一拿到房就卖了套现,而是很谨慎地捂了两年,也就了两年,房价跟坐火箭似的拔地而起。”
“当然我也不差,本来我都做好去念高四高五的准备的,谁知道并没有落下太多,磕磕碰碰读了三年过了二本线,又遇上A大近年省内招生的最低分。”
所以就顺利来了A省,又见到了他。
人生太多意外,太多曲折,还好兜兜转转过一圈,最终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尽管多少离预期有一点距离。
何零露是这样,顾炎也是这样。
“喂,”他又轻轻撞了下何零露,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那不如就把一切都挑明好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第38章
何零露歪着头看向顾炎, 满脸都是疑惑:“什么问题?”
顾炎咬了咬牙,两腮轻微鼓起,过了会才说:“你有没有喜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