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阿栀的意思很明确:“我觉得婚约还是取消比较好。以前我们谈过的, 在我完全了解你以后,还是不愿意嫁给你, 你答应放我离开, 还发过誓。”
“没错,我发过誓, 但是阿栀, ”严昭坐在姚白栀对面,面色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平静无波, “我立下的誓言是:‘若我与姚白栀婚后琴瑟不调、婚姻不谐,她坚持离去, 我将想尽一切办法令她达成所愿, 绝不阻挠, 若违此誓,则江山倾覆、宗庙尽毁、严昭死无葬身之地’。”
姚白栀:“……”
居然发誓的是婚后吗?!但原话好像确实是这样……她当初怎么就糊涂了同意的?啊!她是没想到嘉泰帝死的这么快,居然没等他们结婚就死了!
想到这里, 她忍不住问:“先帝怎么突然……?”
严昭垂下眼,面无表情答道:“纵欲太过, 温泉又泡的太久,因此突然中风,半身不遂、意识不清。其实他去年就有此兆,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撑不过去,也不意外。”
唔,脑中风在这个没有外科手术、也没有各种对症药物静脉滴注的时代, 确实死亡率很高。
不过不管那昏君怎么死的,现在对姚白栀都没有意义了,她真是白夸了一句他死的是时候。
“好吧,是我记错了,但是我们如今这个情况,你真的觉得还有大婚的必要吗?随便找个恶疾之类的借口,将先帝定的未过门的太子妃废掉,总比废去一个真正的皇后要容易得多吧?”
严昭听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提起煮沸的山泉水,给自己和姚白栀冲了刚到的明前龙井。他今日穿的普通窄袖青袍,很方便活动,动作间轻薄布料偶而贴身,显得人格外的削瘦。
其实今日姚白栀一见到他就惊了一下,因为严昭不光瘦了很多、面色很憔悴,他还非常没有精气神,就好像动画里头顶大片乌云的人物一样,从头到脚都是灰的,整个一黑体加粗的“心灰意冷”。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怎么跟姚相交代?”将一杯清茶啜饮完,严昭才开口,“突然说你有恶疾,取消婚约,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我与姚相之间的关系?还是说,你希望我借此与姚相翻脸?”
呃,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原本确实指望的是严昭去说服丞相爹,因为她以为这是约定中的一部分。现在听严昭一说,姚白栀突然觉得好像这么要求他有点过分,就说:“我爹这边,我会想办法说服……”
“你能想什么办法?”严昭打断她,“还有,取消婚约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在登上后位前,因恶疾解除婚约,恐怕没办法另嫁了。”
“我根本没打算嫁人。”姚白栀察觉严昭今日的态度与往常很不一样,不再是那种“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不管怎样我都纵容你、你说的都对”,而是认真平等的和她谈,想知道她的想法,她就也说了实话。
“除非世上真的有人能让我喜欢到心甘情愿嫁给他,他也有担当有心胸,不在意前面这段婚约,否则我宁愿孤独终老。”
姚白栀说完这话,看严昭眸光闪动,似乎不太能接受她的假设,赶紧补了一句:“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连陛下这样的真龙天子,我都不想嫁,这世上肯定没有能让我想嫁的人了。”
严昭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他垂下头给自己又倒了杯茶,问:“不嫁人,留在姚家一辈子么?就算姚相肯,就算将来谦儿也肯,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在继母面前伏低做小,甚至以后在弟媳妇手里讨生活吗?”
“这些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不能告诉你的打算。”
严昭:“……”
他目光从碧绿的茶汤移到姚白栀脸上,这是一张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脸,虽然五官一模一样,虽然整张脸仍旧只有巴掌大小,两颊却圆润有肉,肤色也红润亮泽,一双眼睛更是闪闪发光。确实不一样了,他心中暗叹一声。
“是不能告诉我,还是没有确切打算?”严昭没有把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面上冷漠十足的拆穿姚白栀,“恕我直言,第一步你就无法说服姚相。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把姚汝清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再去碰壁,还惹得他发怒。”
“上下尊卑”四个字令姚白栀极为反感,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冷笑,道:“所以陛下如今是打算听家父的话,强硬一些,非娶不可吗?”
严昭虽然表面冷硬的仿似结冰,但被她用敌视的目光一看,心中却仍旧隐隐作痛,他摇摇头,缓和语气说道:“上次我们谈过之后,我反复想了很久,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在你身上找我的阿栀,确实缘木求鱼,但婚约早已定下,也没有随意更改之理。”
姚白栀有点意外,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
“婚约照旧,婚期不变。对外我们是帝后,对内各过各的日子。我们不是有婚前协议么?若你觉得那些条款不够,可以再加。我这边还可以减掉上次我加的条款,以后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对外做好一个皇后,其他的你想怎样都可以。”
“你认真的?”姚白栀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加盖皇帝玉玺。”
“!!!”这笔生意似乎稳赚不亏啊!姚白栀的心狂跳起来,她深呼吸几次,提醒自己要冷静,找找其中有没有什么陷阱,哦,对了!
“做皇后……没有生太子这个硬性要求吧?”
严昭摇头:“不是‘阿栀’生的太子,我不想要。找不回她,自然就没有太子。我决定过两年立三弟做皇太弟,现在就开始以储君的标准教导他。”
他真的是认真的吗?心灰意冷到连儿子都不想生了,要把皇位传给弟弟?
看出她的疑虑,严昭接着说道:“我还打算等三弟成婚以后,时机成熟,就把皇位禅让给他。这座宫城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之处,我想离开京城,亲眼去看看锦绣江山——以前阿栀也很想去看看的,可惜……”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低头转了转桌上的茶杯,才抬起头来说,“你放心,在那之前,我会安排好你的后半生。”
这个转折有点大,姚白栀将信将疑,一时不敢明确答复,严昭就说:“左右婚期订的是八月,你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考虑,想清楚了,让于碧珊给我传个话就行。时候不早,我先回宫了。”
然后他就走了。姚白栀在茶室里呆坐了一会儿,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他好像真的变了啊,居然就自己走了,都没说送我回去,那是不是代表他的话是真心的?不,万一他是演的呢?可他有什么理由要演啊?他都已经是皇帝了呀!
脑子里彷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姚白栀左摇右摆,难以决断,就这么精神恍惚的回了相府。
姚汝清记挂此事,早早就在家等着,听说女儿回来了,立刻把她叫来问:“陛下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