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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34)

他半跪下来,一点点将兰缪尔发丝间和衣袍上的尖锐碎片捡走。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了,别生气,我听你解释。”

兰缪尔不说话,从来不屑于辩解的魔王闷了会儿,又磕磕巴巴地开口:“你总不至于以为我真想杀你?……别犯蠢了,我要想将你怎么样,还不是一瞬间的事。”

还是没有反应。昏耀皱了皱眉,伸手将兰缪尔的脸抬起来,触到肌肤的瞬间心里一惊。

这个人类的脸颊冷得像冰一样。

“……兰缪尔!?”昏耀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紧张地去摸兰缪尔的颈间和手心,都是一片湿冷。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不舒服?兰缪尔!?你说话,别吓我,说句话——”

兰缪尔动了一下,勉力将上半身撑起,似乎想要坐直。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忽然像断线木偶一样脱力地摔在魔王的肩上,整个人软了下来!

“兰缪尔!!!”

昏耀差点心脏都停跳了,他将兰缪尔搂进怀里,扶着那截细弱的后颈,声音发抖:“怎么……怎么回事!?”

摇曳的铜灯烛火下,兰缪尔脸色苍白,仿佛痛苦到极点,额上竟然已经浸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连眼眸都像是被泪蒙着的。

“……吾王,”他艰难地说,“兰缪尔已陪伴您七年。您是假意试探,还是真动杀意……我分得清……”

“没有,没有,别乱想。”昏耀彻底慌了,他从床上扯下被子,把兰缪尔裹紧了抱在怀里,冲外面喊:“硫砂!!”

女魔侍官匆匆进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的样子,差点尖叫出声。

昏耀顾不得解释,阴着嗓子吼:“叫多古滚过来,马上!再把宫殿里所有火石炉搬进来,有多少搬多少!”

外面很快嘈杂地乱了起来。昏耀把兰缪尔更紧地往怀里搂了搂,六神无主地掀开他的外袍,去看刚才鳞尾抽到的地方。

上臂已经肿起来了,疼应该是疼的,但明显只是外伤,骨头也没断。怎么会……

兰缪尔却突然吃力地伸手抓住了昏耀的手腕,他很用力地抓着,哆嗦着用气音说:“吾王……对不起。”

刚才生过气的迹象已经半点都找不到了。他的脸上只有化不开的悲伤和茫然,“我又忘记了,人间的事情……我……我没……咳,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吾王确实不该听我的解释……”

兰缪尔连说了两声对不起,开合的唇角无声地溢出一丝血线。

他仿佛毫无察知,哀伤地笑起来,神色竟然很温柔:“但吾王不要难过……我不会活很久了,最多再等……再等三个月……”

“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昏耀浑身发麻,活像被当胸捅了一刀,肝胆俱裂。

他暴怒地吼了一嗓子,“兰缪尔,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

“等我死了,也算有证据了……”

兰缪尔眼眸的焦距一点点散开,梦呓般地说,“不要杀我……让我再陪吾王三个月吧。”

“你给我闭嘴!”昏耀几乎把后牙咬碎,“再敢胡说一句试试,我——”

他六神无主,一时竟想不出该拿什么威胁,张口就说,“我明天就去结界崖,把你种的花都烧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心疼无辜的野花,兰缪尔终于不说话了。

他往昏耀怀里贴了贴,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此时此刻,魔王后悔得要命。他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听天珀的话去找塔达占卜,如果他不去占什么骨筹,今晚就会早早地回到宫殿,陪在兰缪尔的身边。

那就不会吵架,不会察觉不到兰缪尔的身体不适……

本来……本来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那他和兰缪尔至少还能好好地相处到冬天落雪的时候吧。

昏耀深深地低下头,摸着兰缪尔冰冷的脸颊,低声说,“好了,好了……今晚算我不对。别怕,你才不会死,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

老巫医多古带着几个巫医学徒赶来的时候,兰缪尔已经完全没意识了。

宫殿内被几个火石炉烤得很暖和,魔王浑身是血地抱着一团被子,脸色比那团被子里裹的病人还难看。

多古当场就吓得腿软了:“吾王!”

“别说废话,先救人!”

老巫医连忙疯狂点头。昏耀用手护着兰缪尔的头颈,一点点把体温冰冷的人类放躺在大床上。

多古指挥着他的徒弟们用毛笔蘸着特制的药水,在兰缪尔的手足画上生命符咒,自己则念念叨叨地抚摸兰缪尔的心口,将魔息送进去探查情况。

昏耀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脑子像是生锈了一样,连情绪都麻木了。

他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看向窗外,发现下雨了,并且似乎转眼间越下越大。

“瘴气侵蚀导致的肺腑衰弱。”多古擦了擦汗,从床边抬头,“哦,下雨了,唉,难怪……”

深渊的雨不多,但只要一下雨,瘴气就会夹杂在雨滴里往地下落,十分阴湿难受,兰缪尔每到雨季都会生病。

今年的雨季早已经过去,竟然还会在将要入冬之前迎来这样的一场暴雨。

昏耀:“你再看看他右臂。刚才弄伤了,你要动作轻点。”

多古其实刚才已经隐隐看到了,这时揭开衣袍仔细一看,就“嘶”地轻抽了口冷气。

倒不是伤有多严重,但这显然是鳞尾抽过的痕迹。王居然跟大人吵架了……

多古心里五味杂陈,他心惊胆战地打量一眼魔王,心想:那件事,大人到底有没有跟王说啊?

昏耀阴沉地盯着雨幕,不说话。

所以是因为天气,只是天气……他听着雨声,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反常的雨天让兰缪尔发病了,等到放晴就会好起来。

至于什么三个月,什么活不活得久的……

魔王咬了咬牙,偏执地认定那是兰缪尔在胡说八道。等奴隶醒了,看他不狠狠教训一顿。

但仔细想想,昏耀也不是不能理解兰缪尔会有这种想法,这个人病得严重时确实可怕。

说起来,那也是第三年。

没有寒冬,却赶上了百年难遇的大雨季,深渊整月整月地下雨,连魔族们都苦不堪言。

兰缪尔直接倒下了,他病得高烧与低烧交替,从早到晚缩在被子里发抖。渐渐地,昏迷的时间变得比清醒的时间更长。

就算如此,兰缪尔还是在神智清醒的时候恳求他,说自己病成这样,总不能什么都由王来亲手照顾。

让硫砂侍官回来吧,她做事很利索的。

那时,昏耀已经因为第二年的不愉快将硫砂遣返回家。别人求个情就收回成命这种事,放在魔王身上绝对不可能的,无奈兰缪尔病得实在太骇人,最严重的时候连软糯的稀粥都喝不下,一口一口吐得都是血。

当时连多古都一度觉得没戏了,老巫医说,这个只能看天意,如果雨停了,瘴气上升,或许还有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