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娜哈哈大笑,连原本瘦削苍白的脸色都浮起一抹绯红,她戴着手铐,单手托着下颌,手肘支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打量叶凌云:“真怀念啊……我们那时候娱乐不如现在丰富,下课后女生们最喜欢聚在一起讨论你了。叶凌云啊,都从美少年变成老男人了,性格还是这么讨人厌。”
叶凌云不动声色:“如果只想怀旧,我就不奉陪了,刚开完72小时的会,我也很累。”
庄黎娜眨巴眼睛,她其实憔悴得厉害,三十六的年纪看着像四十六,但即使这样,眉眼之间依然残留着美丽的轮廓,两眼亮晶晶望着叶凌云时,甚至还能看出少女时代的娇憨。“叶凌云,你没跟警察说我们的关系?”
叶凌云丝毫没给她留面子:“我跟你没关系。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庄黎娜扁扁嘴,往身后椅背一靠,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油盐不进的高冷模样,轻轻笑起来:“我们这时候不应该互打机锋试探彼此吗?”
叶凌云拧好瓶盖做出要起身的姿态:“番外篇幅有限,别浪费字数了。”
庄黎娜急忙挽留:“等等,等等,真是个无情的男人……他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儿:你的遗言是什么?”
叶凌云周身气势立时改变,那是一种黑暗的、毁灭性的、阴冷到极致的气息。
如果叶慈在场,多半会露出胆怯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吧。
然而庄黎娜依然气定神闲,噙着稳操胜券般的笑容看着他。
叶凌云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眼注视着她,突然轻轻笑了笑:“你果然跟那个人有关系。”
“叶凌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这么多年来,你高调行事,恨不得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打在自己身上,不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真是幼稚啊……他有更伟大的事要做,不会为了区区一桩谋杀案跟你纠缠的。不过,某种程度来说,你也算成功了。他一直、一直,对你很有兴趣呢。”
庄黎娜重新托着下巴,身体前倾,再次饶有兴致打量男人,云淡风轻的眼神渗进一丝近似憎恶的神色,“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依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永远都找不到是谁杀了你父亲。”
叶凌云还是没有任何动摇,反而点了点头,“你想激怒我?为什么?吃醋了?”
庄黎娜意图被识破,嗤笑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算了,我话已经带到了,请回吧。”
叶凌云却没有动,反而若有所思打量着她,慢慢地说:“你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而且如今还有恃无恐,是因为你想要做的事已经成功了,所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庄黎娜不说,但笑容更加得意了。
叶凌云指尖轻轻敲着桌子,“被你召集来的那些死者,人生都遭遇过许多坎坷,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要不幸。在两个月前,你们安排每个人领养一只幼猫——还不是普通无家可归的流浪野猫,而是精心挑选的名种猫,在培养出一定感情之后,再将宠物杀死——多半还是亲手杀自己养的那只。杀猫之后,再献祭饲养者的性命……十二个死者,十二只猫,这是个什么邪教仪式?”
庄黎娜已经满脸不耐烦:“别问,这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叶凌云从善如流:“好,那我不问。反正也不会成功的。”
庄黎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起来:“这可是我精挑细选了四年的牧猫人,这次一定会成功的!伟大的黄衣之王很快就会降临的。”
叶凌云若有所思地问:“牧猫人?黄衣之王?”
庄黎娜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几分恼羞成怒地闭嘴不说话了。
叶凌云默默记下来,然后接着说:“有两只猫活了下来,现在被藏在安全的地方,状态良好,等这案子结了,警方会找人领养,将它们送到真正疼爱它们的人身边……庄黎娜,听懂了吗?仪式并没有完成。”
庄黎娜怔愣了好几秒钟,才惊叫出声:“——这不可能!”
她整个身子都越过桌子,扯住叶凌云的衣领大喊大叫:“你撒谎!我明明检查过!怎么可能?白先生明明——”
她倏然住口,突然露出极其复杂的眼神。
叶凌云都看呆了。
既有无比的惊恐,又混着种仿佛某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终于成功的释然,还有不舍与哀伤。
庄黎娜突然发狠地一扯,叶凌云仿佛有所觉察,并没有抵抗,任凭她将嘴唇凑近自己耳朵边。
女人用十分十分轻微、如同气音的般的嗓音说了一句话:“乔治教授say Hi。”
不等叶凌云再多说什么,庄黎娜已经陷入狂怒之中,丧失理智般破口大骂、还试图冲过去撕打叶凌云。
但很快被蜂拥而入的警察们控制住了。
第二天一早,叶慈刚刚到单位就听闻噩耗,凌晨时分,庄黎娜自杀了。
听说是一口口咬破了自己手腕血管,下口狠绝,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戚主任担心几个小年轻受不了刺激,是自己亲自验的尸。
正常人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会做到的人,多半已经疯了。
叶慈觉得心理堵得难受,有种灰暗而反胃的感觉沉甸甸坠在胸口。极致的理智与极致的疯狂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仿佛是个动摇人三观的可怕迹象。
可惜他不玩游戏,不然就会知道,他这种心理状况就叫做理智值减少。
在与叶凌云私下会面的当天晚上,庄黎娜就自杀了。这件事对于叶教授的处境相当不妙,刘队也难免有点后悔,叫叶慈去通知教授,最近要请他暂离调查组。
本来这种事不算涉密,打个电话就可以通知了,但是叶慈打他手机联系不上,打到办公室是助教接的,说叶凌云今天请假了。
两个刚刚私下会面的人,一个满脸傲慢自信满满和警方对刚的自杀了,一个兢兢业业万年工作狂请假了,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叶慈有不好的预感,低声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李老师知道他在哪里吗?”
助教在电话那头笑了:“就在家,叶医生知道地址的,教授说你要是有事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能坦然地等警方过去找,那应该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吧……
叶慈挂了电话,急匆匆跟刘队报告了一声准备出发,被刘队叫住了:“郭亮,你也一起。”
叶慈很方。
之前因为只是跑腿送文件所以都让他一个人行动,如今要两人搭档……那是将叶凌云当做嫌犯对待了吧?
在忐忑不安中,叶慈跟郭亮还是抵达了叶凌云居住的风华小区。
叶凌云出来开门时,还穿着前一天的衬衣,只是已经揉得皱巴巴的,两眼血丝密布,头发也乱糟糟的,憔悴不堪,时不时克制不住按住太阳穴,仿佛在忍耐剧烈的头疼。
叶慈跟郭亮对视一眼,才升起的那点怀疑就烟消云散了,怀着浓厚的愧疚先后进门致歉——早知道叶教授病得这么严重,就应该带点慰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