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变成禁地,这件骇人听闻的事被拦截在这里。
但不可能拦得住啊,这么大的事,这里毕竟是新城,还有,北海军梁氏卫将军们也就要到了,接引官员怎么迎接?
有官员要大家立刻都回京,北海军梁氏将军也别接了,但有官员反对,说那岂不是打皇帝的脸,皇帝说接,人来了又没有接,陆异之是死了,但朝廷的官员没死绝呢,这是朝事,不是陆异之的事!
走还是留其实也是次要的,最要紧的必须尽快报给皇帝,但怎么报又是商议不定。
翰林学士陆异之遇难,还是墨徒陆异之被杀?
眼看天就要亮了,呈报京城的信还没写出来。
魏都指挥使看着大厅里人头攒动,人影晃动,也没心情过去凑热闹,看向左边一间屋子。
那边亮着灯安安静静。
“夏侯小姐醒了吗?”魏都指挥使问。
兵卫摇头:“大夫们守着呢,一直没醒。”
魏都指挥使按了按头,这也是个头疼的事。
夏侯小姐失而复得是好事,但出现在新城,尤其是陆异之身边,岂不是印证了夏侯先生的告状?
但陆异之又死了,一刀刺透了心脏,而夏侯小姐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紧紧握着,昏迷过去都拔不出来……
是,夏侯小姐在当场也昏死过去,大夫看了说迷药喂多了,也没办法,只能慢慢医治。
所以也没办法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会有危险吧?”魏都指挥使问。
兵卫再次摇头:“大夫说好像没事。”
魏都指挥使皱眉:“什么叫好像?”
“好像说夏侯小姐虽然在昏迷中,但喂水喂药喂饭都吃了。”兵卫说。
能吃能喝,这应该就是没事吧。
什么啊,魏都指挥使心想,夏侯小姐这是装昏迷吗?
但一个闺阁女子不想被陌生人询问,只等着见到家人也可以理解。
女人真是令人头疼。
魏都指挥使的视线再移到另一边,这边还有个更令人头疼的女人。
驿站的左边,一排三个房间,此时驿站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唯有这里三间房都空着,而三间房外,几乎围了三层禁军,宛如铁桶一般。
三间屋子,其实只有一间有人,正中那间门开着,灯火明亮,室内的床桌椅等等闲杂物品都被搬空了,有两人席地而坐。
两人都闭着眼,似乎都在睡,一条锁链缠绕着那女子的双手,锁链的另一头绑在张元的手臂上。
这场面看上去很是诡异。
魏都指挥使站在门外咳了一声,那个女子先睁开眼看他,还似是有礼貌地笑了笑……
的确像个掌柜的,魏都指挥使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他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张元。
“你出来说句话。”他直接说。
张元闭着眼一动不动,只道:“重犯在押,不得离开半步。”
这个鬼样子!
如果不是问清了家门,这个张元祖辈还的确都是京城衙门当差的,魏都指挥使也真知道这一家,否则这种态度,把他抓起来当嫌犯都不冤!
先前在那山货行将张元带回驿站,他倒也没有抗拒,只有一个要求,与这女子一刻不分离。
“审问的如何?”魏都指挥使咬牙问,“陆异之是怎么死的?夏侯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张元这才睁开眼,看着他说:“这不是我查的案子,我追查的是劫走刘文昌凶手案。”
什么刘文昌!
在京城听都没听过,必然不是什么大案,能比得过陆异之和夏侯小姐这般重要?魏都指挥使气道:“那你现在先把人交给我们审问!”
张元看着他:“刘文昌案涉及墨徒,墨徒擅于伪装,无处不在,这七星是墨徒,陆异之也是墨徒,而你们作为陆异之的同僚……”
魏都指挥使大怒:“你在说我们都是墨徒!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证据。”张元说,人也坐直,手臂带动锁链响,也拔高了声音,“但陆异之都能混入朝堂,谁知道朝堂还有多少墨徒!所以我不相信你们!”
他说罢又坐回去。
“我已经给京兆府去了信,回到京城之前,我不会将嫌犯交给任何人。”
说到这里又哦了声。
“你们就直接跟陛下汇报陆异之是墨徒就行,他是墨徒我证据确凿。”
说着笑了。
笑得算不上好看,魏都指挥使看得起鸡皮疙瘩。
“如果你们知道这位小姐是谁……”
张元说,看了眼身旁的七星,再看魏都指挥使,眼神意味深长。
“你绝对不想过问。”
是谁?
不就是玲珑坊的掌柜的,一个匠女,魏都指挥使也是对墨门有所了解的,多是匠工,擅长隐藏身份,倒也不奇怪,这张元神神秘秘的鬼样子,魏都指挥使没好气看着张元:“但回京之前,你也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是不是?”
张元点头:“是。”
魏都指挥使呸了一声:“好,我们就这样报上去!”说罢转身就走,又回头冷笑,“涉及墨徒,到时候陛下一定会让都察司接手,等霍莲来找你,看你敢这样!”
张元哈哈笑了:“都察司,霍莲。”
这句话他重复了两遍,再看着魏都指挥使,脸上的笑古怪又诡异。
“我只怕他不来。”
魏都指挥使皱眉,这老小子看起来很不正常,有什么正常的,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正常,真是都要疯了!
他再不多说甩袖走了。
这边恢复了安静,七星看了眼张元:“你还要说什么吗?”
张元也看她一眼,抓捕的时候说过几句话之后,他们虽然一直锁在一起,但没有再说过话。
案件,回京再问,现在问他也抓不了滚地龙。
而除了案件,他和她没什么说的。
张元木然不语。
七星便说:“那我睡了。”
说完抬手支着头,闭上眼。
张元没有警惕地环视四周,沉默一刻,忽然低声说:“我知道我能抓住你,是你让我抓住的,如果你想跑,我也根本看不住。”
手拄着头的七星似乎已经睡着了,没听到也不说话。
张元将手臂上的锁链攥紧:“但是,有罪当问,我一定要将你缉捕归案!”
他说罢也闭上了眼。
引发这场异变的两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睡了,驿站里的其他人一夜未睡,终于做出了决定,实话实说,就将事情经过如实描述,描述他们知道的,至于他们不知道的这些,就让这个张元去跟陛下说吧!
急报随着天光送向京城。
驿站里也再次忙乱,信报送去了,人也要跟着进京。
陆异之的尸体,夏侯小姐,张元和他的犯人,新城的差役也带走,一时间人仰马翻。
“你们也不用做什么,等北海军的人来了,有人在就行。”
一个官员在声音嘶哑地对选出的留下的官吏,当然是一行中职位最低的那位。
虽然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去皇帝跟前讨霉头,但不去的话,皇帝只怕更不放过他们,这次真是进退皆是麻烦,这个职位最低的,再有麻烦,职位也降低不到哪里去,不如留下来尽职尽责,说不定还能捞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