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洲打马而来,直到车旁,扫视左右,不疾不徐说:“忘了问候岳母,需留几句话给无疾。”
封无疾上下打量他,却见他眼神已越过自己盯去马车,哪里是要留话给自己的样子,往车上看了看,又看看周围那么多双眼睛,让开道:“我怕我记不住,还是留给我阿姊传话吧。”
穆长洲自马上下来,大步走向马车。
舜音在车中坐着,听着他们的言语,刚抬头,车帘被一掀,穆长洲已进了车中。
人被他一把揽近,他掀衣坐下,腿挨着她的腿,手揽着她腰,离近低语:“此举看似对你,实则对我,路上小心。”
舜音霎时心间更紧,眼神动着,胸前起伏不定。
穆长洲盯着她,声压得极低:“信驿还会通畅,我会自今日起就铺排,若你愿意回来,他日就一定能回来,若……”
她轻声接:“若不愿呢?”
穆长洲嘴边一牵,却无笑意:“那也休想我会断了夫妻名分。”
舜音顿时看住他。
他倾身更近,一手拨过她脸,让她右耳对着自己,声压在喉中,沉至喑哑:“我自认与你一路,你却只与我走了半程,可我想要的是真正走完一路。你记性这么好,即便半程,心底除了你的责任,除了我的权势,也总该记住些别的。”
舜音不语,呼吸已越来越急,渐成喘息,手指不觉揪紧衣摆。
穆长洲的脸近在咫尺,眼紧盯着她,她下意识动了动唇,鼻息相闻,他呼,她吸,越缠越密,但紧跟着她目光一动,觉得他大概又要退开了。
颈边忽被一托,她头一昂,他猛然低头,唇覆在她颈下。
舜音一惊,他的唇在她颈下狠狠地含,呼吸重重拂过,几乎烫得她手指一缩,觉得胸口处已快一片酸涩,陡然他一吮,她锁骨一麻,痛地蹙眉。
穆长洲抬头,一手扶着她颈,在她耳边喘息:“痛么,那就好好记着,别忘了。”他手在腰间摸了一下,塞到她手中。
舜音手中一沉,握住什么。
他忽而说:“临别在即,夫人没有话留给我?”
舜音喘口气,声音发紧,低低说:“愿穆二哥大权在握,永不旁落。”
他低哑回:“那就愿你能亲眼看到。”
身前陡然一空,他已抽开手,转身出去。
舜音兀自喘着气,低头才看见自己手里握着那柄细直的匕首,那次自沙漠中用过后被他拿去,擦拭掉血迹,一直收在他那里,此时又放回了她手中。
外面传入他的声音,已平静如常:“慢走。”
封无疾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车又驶动。
舜音一手按住胸口,甚至无力掀开帘布,自窗格缝隙看出去,只看到那道身影上了马,被后方的护送兵马遮掩,一下没了踪迹……
大队人马逐渐远去,尘烟弥漫,遮挡了车身。
穆长洲步至城上,一手按着腰间箭袋,一手按在城头。
胡孛儿和张君奉早就在城上站着,此时一左一右跟来,在他后面看着远处。
胡孛儿压着嗓门,忍不住道:“总管府这是做什么,我当初好不容易将人接来,前后走了一个多月,都快累死,现在居然又把人送走了!”
张君奉道:“还好夫人谨慎,没有拒绝。”
“嗯?为啥?”胡孛儿不解。
张君奉白他一眼:“如今总管府是轻易动不得军司了,可夫人不一样,她若不听话,往后便只找她的事就够了,次数多了,军司少不得也有连带,如今夫人这般,我倒觉得她聪明了。”说到此处又想不通,“只是为何要将人送走呢?”
穆长洲沉眉,让他娶就娶,让他恩爱就恩爱,如今让他放就放。他下颌绷紧,忽而问:“安排的事如何了?”
胡孛儿马上近前,低声道:“军司放心,都安排好了,人会随着夫人的。”
穆长洲没说话,眼看着远处,直至连尘烟也看不见,一下站直,手中扔下什么,转身下了城头。
胡孛儿伸头看看远处,摇头叹息:“还好,军司也不是很在意……”话一顿,他惊讶扭头,看着地上。
张君奉跟着看去,也一愣。
地上扔着穆长洲刚丢掉的一支箭,生生在他手中被折成了两段。
第六十章
当日出城相送二十里后, 总管府的精兵便悉数退去,十分干脆。
由原定的两队人马护送,整支队伍跟着一轻, 在路上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秋风正烈,吹动沿途草折尘扬, 大片大片的原野沿着官道两侧往前而去, 尽头处山脉连绵, 上接碧穹。
已快过去十日,队伍过了会州,会宁关已被甩在身后,再往前就能进入原州, 也就入了中原。
封无疾跨坐马上,转头看向身旁左侧:“阿姊不如还是坐车。”
舜音一早上路时骑了匹马,身系披风,头戴兜帽,摇头说:“就这样, 我也习惯了。”
封无疾打量她两眼, 过往她在长安独居道观,哪里有什么骑马机会, 定是在凉州总骑马外出的缘故, 便知她嫁去后都一心想着为他搜集防务,心里又有了歉疚:“阿姊都是为了封家。”
舜音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神情,目光一路看出去,就如之前每次出行时一般, 观察着四周,心思却不知落在何处。
封无疾这连日来都见到她这般模样, 已不意外,小声问:“阿姊是又在想凉州?”
舜音被他那个“又”字弄得眼神晃一下,淡淡说:“我在想事情。”
“那不就是想凉州的事情。”封无疾说。
舜音不语,路上漫长,多的是时间让她去思索总管府如此行事的缘由,也多的是时间让她想起别的,断断续续。
她一手抚了抚颈下胸口,那里被穆长洲重重吮过,留了清晰的一个印记,她当晚落脚驿馆时才看见,红得刺眼,好几日才退,到此时已不疼,却似已抚出了习惯。
封无疾已想起走时情景,想到穆长洲直追到车外说要留话的模样,又看看她,小声说:“阿姊少时不喜穆二哥,我还担心成婚后你会委屈,此番去凉州后就总怕妨碍你们夫妻情分,让你更对他生厌,偏偏又绑在一起离不得,那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过得更不顺心。不想如今真有机会离开了,发现也不全是那样。”
舜音垂手抓住缰绳,紧了紧眉,偏脸看向别处:“管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封无疾一愣,头一次听她这般语气,才察觉她可能心绪不佳,小心道:“可我已经管了,你莫怪我。”
舜音回头看他:“你做什么了?”
封无疾手指抵一下鼻尖,有些讪讪:“我早打发了一个护卫快马赶往秦州,着人去长安接母亲至秦州。”他嗫嚅,“反正是让你回去探亲,长安于我们又没什么念想了,也不外乎就我们三个人,在哪里见不是见,不如就去秦州。”他声音越说越低,“从长安往秦州,横走不过两州之距,快得很,如此我们到时也就能与母亲见到,你也就不用往长安那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