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35)

“不用了，我还有事。”

他终究还是走了，不是不想见她，是时候未到，她既然忍着不来找他，他也不能让她觉得他在这里就是为了专门等她。他和她之间的感情，现在就如同那个跷跷板，谁在上面，谁占上风，只是看谁沉得更深，谁陷得更彻底一些。

而他，哪怕再爱她，已经输了一次，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爱很多时候，如果不忍让，就是忍受，忍受住她不爱自己的失落，也要忍受住自己太爱她的痛苦。

正文 撕裂3

罗志良才刚回到公司，冯立立就从财务室出来了。

今天财务盘点，她在加班他不意外，但是她来他办公室——很久以前她就不来他办公室了，因为怕他在公司当场就给她难堪。冯立立是很要面子的人，哪怕没有里子，面子那一层东西她还是看得很重要。这就像一个赌徒，哪怕输得家徒四壁，去馆子里吃饭喝酒还是要装装样子摆点阔气的。

她和杨沫就是两种很极端的人，杨沫虽然爱钱，但她输了就输了，钱没了就没了，一概的坦然，一概的从容。

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招呼她，冯立立推门进来，径自走到他桌前，看着他问：“志良，你吃饭了么？”

罗志良只是看着她，挑眉不语。

冯立立的语气里添了点伤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是很久了，自从她协助他成功把杨沫赶出去云山科技以后，他对冯立立的感觉就变得相当复杂而奇怪，冯立立就像是乱世的叛徒，因为背叛而最终让所有人都看不起，虽然她实在算不上背叛。但不管怎么说，她之前都表现得和杨沫那么要好，她真要害起她来，手段不会比他更良善。这让罗志良相当戒备。

他坐在椅子上，挑了个姿势以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向后背，闻言冷冷地说：“我吃过了。”

然后便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你请自便”的架式，冯立立在原地站了站，想走最后却还是咬牙说：“你真的很爱杨沫么？”

罗志良恍似未闻，只是不语。

冯立立说：“如果你真的爱她，我愿意放弃，过几天不是公司年会么？到时你可以跟人宣布和我解除婚约，然后……”

罗志良冷冷地笑：“我们有订过婚么？”

冯立立噎在当场，的确，虽然全公司都认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跟她举行过任何仪式，但是，但是，他当初是答应了她的啊，他一定会娶她，他一定只要她……

是她天真了，冯立立伤心看着眼前这个无论她摆出何种姿态都依旧无动于衷的男人：“你今天竟然这样说……当初你真的只是利用我？”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那目光冷得像冰，以前当他这样看着杨沫的时候她觉得快乐，但现在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他的声音残酷而残忍：“冯立立，你利用我的地方还少么？”

冯立立脸色立时变得雪白，嗫嚅说：“我利用你？”

罗志良冷哼一声：“你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如果你还想保着那些利益，我劝你，自此以后，我俩还是各不相干的好。”

冯立立避开他森然的目光，立在那里顿感手脚都无处安放，也许如果她够聪明应该立马转身就走，然后就像他说的那样，要么继续假装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在公司快乐地生活，要么……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她仍是不死心的，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你就从来没有爱过我么？”

她太紧张了，以致声音都有一丝颤意，小腿肚都在微微发抖。

但等着她的仍是那个答案，罗志良无限怜悯似地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冯立立惨然一笑：“你就是连骗一下我都不愿意，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孽债？罗叔带在身边的就我们三个人，我爱你，你爱上了杨沫，杨沫却又不爱你……”她看见罗志良的面孔微有抽搐，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可是她像是收不住尾似地继续说，“可是你终究比我幸运，即便她不爱你，她尚且愿意去骗你……”

“滚出去！”罗志良冷冷地打断她。

冯立立站着未动，等待着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但罗志良的脸上只有嘲弄，只有不屑，他顿了顿，声音反倒静了下来，连一丝怒气也没有了，他说：“如果你真的还想留着过去那一点情份，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也别逼我做得太绝。”

他反常地说了这么多，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讲是威胁，冯立立心下凉意更甚，也不再看他转身就出了办公室。罗志良看着她的背影，虽然再伤心，她依旧倔强，这一点，跟杨沫还真是相象。

他闭上眼睛，隐隐约约想起第一次见到冯立立的场景，她一个人拖着一口大箱子走进来，脸上是好奇的惊艳。他从一开始就算不上喜欢她，她脸上那不谙世事的天真，一个历尽辛苦从小就失去父母靠别人支助长大的孩子，如果还保有着天真除了是故意伪装，那就是真的愚蠢。但是，她却偏偏到处粘着他，粘着杨沫，他和杨沫难得共处的时间，她插在中间小女孩似地走来走去，他烦她的笑烦她的脚步声也烦她并不柔和反有点故作娇柔的声音……现在想起来，他对她，好像只有厌恶，和关于杨沫的记忆恰恰相反，他记住冯立立的，都是不愉快的，都是让他郁闷让他厌烦的。

也许，有一句话说得对，当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也还是错。

冯立立的错在于她总是不断提醒罗志良那些被背叛的过去，又不断地打破他想要和杨沫和平共处的美好愿望，那些往事，他是宁愿忘记的，但是，冯立立却总是提醒，他也应该有他的骄傲。

所以，他们一路互相折磨。

杨沫不知道这个姗姨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兴趣，几次三番邀约吃饭。但这回她顿时只有一种踏破铁鞋的感觉，在努力想帮助通海摆脱困境的时候，如果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肯伸出手来……

所以，她特特买了一束秘鲁百合，学着罗志良当初的样子配了千鸟草、贝壳花跟碎叶肾蕨，谁知道姗姨倒像是一眼看穿了她，接过花闻了闻然后笑着说：“杨沫，在人际关系上，你其实是很不肯花心思的人，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很讨喜？”过后也没多少寒喧，直接入了主题，“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不过，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通海的问题绝对不是问题。”

杨沫看着她，微微吃惊。

她也看着杨沫，平静如常，语调轻松，一字一句都很轻描淡写，姗姨说：“杨沫，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离开罗志良，离开这里，永远。”

正文 撕裂4

杨沫想起以前，罗志良恨恨地跟她说：“杨沫，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那时候，他有足够的理由厌恶她，但是姗姨，和她的关系，中间唯一的牵扯也就是罗云山，她又有什么理由来要求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