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劫(41)
“黛龄也正要和将军说这事儿。”陶黛龄坐直了身子,一双水漾的眼眸中,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何事?”郑北辰眉头舒展,神情间倒是十分的随意。
“小弟眼见着长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是要为他多攒些家私,好留着以后做娶媳妇的聘礼。”陶黛龄依然是笑着,接着说道;“所以,黛龄打算,在北平重温旧业,登台献艺。”
郑北辰只看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光中,直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黛龄,”片刻,他终是开了口;“其实不止是戴伟,连你的嫁妆,我也是早已便备下了。”
陶黛龄面色白了一白,唇角的笑意却仍是如此的扣人心弦,她以手掩嘴,扑哧一笑,十指纤纤,涂着朱红色的蔻丹。映在那张面如满月般的脸蛋上,更增丽色。
“将军可真是好细致的心肠,只是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军中需要用钱的地方更是多了去了。黛龄姐弟的那份嫁妆和聘礼,就请将军帮着咱们充作军饷得了。”心平气和的语气,却是摆明了未曾将那些银白之物放在心上。
“你既然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勉强。”郑北辰亦不再多言,将茶盏搁下,起身,便打算向着书房走去。
“将军——”陶黛龄也是站起了身子,望着男人的背影,轻唤出声。
“还有事?”郑北辰回过身子,问道。
陶黛龄微微一笑;“黛龄已经寻好了一处宅子,打算过些日子,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就请您喝乔迁酒。”
“你又何必如此?”郑北辰眼底一片了然,隐约不忍。
陶黛龄环视着屋子,笑道;“帅府迟早会迎来它的女主人,我留在这里,终究是不合适。”
郑北辰收回视线,只点了点头,简单的道了句;“好,我会命人帮你打点。”语毕,大步离去。
陶黛龄凝视着男人的背影,唇角逸出一丝自嘲般的微笑,全身放佛瞬间被人抽去了力气,她颓然的倚在沙发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那华丽精致的水晶灯。
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凝固了。
前事如梦,数不清的记忆轰然而来,十六岁,到如今的二十六岁。那个男人,贯穿了她一生中最美的年华,却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跟在他身边如此久的时光,也未曾走近过他的心。
是她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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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日日的冷了起来,北平的深秋,风吹在身上便是一阵彻骨的凉意。细密的雨丝将黄昏一点点的织进月色里,四周全是暗暗沉沉的雨,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噼噼啪啪的作响,倒像是更添了一层寒意。
叶雪妍自那日母亲手术后,便再未见过郑北辰,她生怕叶母再受刺激,只与郑北辰留下的侍从们好说歹说,终是将他们打发走了。
叶母术后身子虚弱,每日里多是躺在床上,就连说话,也似是使不上力气。但凡出声,也总是催促着女儿让她出院。
这日里,她实在是拗不过母亲,只得是办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看着窗外绵绵不绝的雨丝,叶雪妍只柔声道了句;“娘,您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请一辆车来。”
叶母面色晦暗,只点了点头。
叶雪妍撑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便冲进了茫茫雨帘。
医院外头,平日里三轮车到处可见,可这日许是因着下了雨的缘故,竟是冷冷清清的连一个车夫的影子都看不到。
叶雪妍不由得焦急起来,被冷风吹了这么会儿,只觉得全身发凉,她没法子,正打算回去,却看到前方驶来了一辆轿车,透过雨帘,只看见车灯一闪,雪亮的俩簇照的白茫茫的雨丝像是无数雪白的蛾子一般,飞在那炫目的灯光中,一团团的,令人眼花缭乱。
叶雪妍连忙让到了一旁,不料这辆轿车却是在自己的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男人一张清俊冷硬的容颜。
“叶小姐是在等人?”沈建安一双棕眸静静的看着雨帘中的女子,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透出一股子细碎的光,微微的,似映着湖面的倒影,很是冷冽。
“沈先生,”叶雪妍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沈建安,只礼貌的打了招呼,回道;“我是想找位车夫,好接我娘出院。”
沈建安颔首,面上依然是淡然的神色,只道了句;“如此,叶小姐若不嫌弃,建安倒可以代劳。”
“多谢沈先生的好意,可能过会儿就会有车来,雪妍就不劳烦沈先生了。”叶雪妍声音温婉,却是连忙拒绝,她是再也不愿母亲多心了。
沈建安也不坚持,只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立时,车子便从叶雪妍的身边呼啸而过。
留下她,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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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韵慧脚下一双软底缎子拖鞋,因着怀孕,脚倒是浮肿了起来,将那双鞋子竟是踩得微微变了形,瞧上去,难看极了。
她的性子本就肆意任性,加着怀孕后更是脾气暴躁,眼下,只不耐的坐回床上,将鞋子远远的踢了出去。
这一踢,鞋子便落在了男人的脚下。
“这都快生了,气性还是这么大。”沈建安弯下腰,将鞋子拾起,眸子里,仍是寡淡的神色。
“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建安阁下。”时韵慧瞧见丈夫,眼睛便是一亮,只一瞬,便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
沈建安也不多话,只将手中的拖鞋给她搁在了床下,便走至窗前,燃起了一根烟来。
时韵慧瞅着他不清不淡的神色,心中便是一股气恼,她站起了身子,秀眉倒竖;“沈建安,我肚子里好歹好怀着你的骨肉,你在我面前吸烟,也不怕伤到孩子?”
男人却是一声冷笑;“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你心里清楚。”
时韵慧面色霎时变得惨白,眼眸中却燃起一簇明艳的火苗;“你什么意思?”她上前,紧紧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沈建安大手一挥,竟是差点将时韵慧推脱在地,他勾起女子的下颚,眼底满是冷绝的神色;“你肚子里的那块肉,是乔司长的,还是梁家大少的?再或许是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恩?”
时韵慧望着眼前的男人,俊朗的容颜却满是森然之气,那冷冰冰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温度。
她笑了,娇艳的面容上,透出丝丝狠绝,唯有眼底,却是一片凄清。
“沈建安,你不要忘了,你不过是我哥哥手下的一条狗!你能有今天,都是我们时家的功劳!”
男人松开她的下颚,面上只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深色的帕子,将方才勾起女子下颚的手指,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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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不要坐车?”叶雪妍扶着母亲,刚出了那栋西式小楼,就见一辆三轮车等在门口,当下只以为是巧了,连忙喜道;“要的,劳驾您了。”
那车夫极是热心,帮着叶雪妍将行李全部摆好,动作干脆而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