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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129)

公仪徵追了上来,攥着她的手腕,看着她憔悴苍白的侧脸,哽咽道:“我陪你去。”

她的尸骨就埋在洞外开阔之地,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包,埋葬了她极尽爱恨与悲哀的一生。

晏霄跪坐在墓前,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土堆,她蜷缩起来,抱紧了自己,眼睛睁得极大,似乎想将这一切都看得分明,却始终也看不明白。

“你真的死了……”她笑了一下,敛起凤眸,苦涩而痛苦,“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晏霄……”公仪徵在她身后半跪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危情的坟墓。

晏霄好像没有察觉到公仪徵的存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死去的危情喃喃诉说着:“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将你当成我的母亲……”

很小的时候,她以为“母亲”只是用来生育的工具,直到当上阎尊,她翻阅书籍了解人间,才明白了“母亲”二字的含义。

她是最初的爱与温柔,保护稚嫩的孩子远离伤害,抚慰一切疼痛与悲伤……

看到那些话时,她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师父。

虽然师父并不温柔,但她以为,那只是表象,她总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关怀,她会为此感到窃喜,好像受再重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原来你不是,你是公仪徵的母亲……”晏霄垂下眼,咬紧了下唇,抑制着颤音,“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呢?”

“晏霄,对不起。”公仪徵哑声说道。

“对不起?”晏霄茫然地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凄然的苦笑,“为什么?”她冰冷的指尖抚上他跳动的心口,“因为这个?”

公仪徵握住她的指尖。

“你的一切苦难……皆因我而起。”公仪徵沉哑的声音说道。

晏霄摇了摇头,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公仪徵漆黑幽深的眼眸:“是我应得的业果,与你有什么关系。”她自嘲一笑,“若没有你,危情一样会杀了我。”

“不是……”公仪徵颤声说着,眼中翻涌着她看不透的晦暗。

“公仪徵……”晏霄唤了一句,又顿住了话头,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不,或许你该姓谢,我才该姓公仪,对不对,亲爱的……兄长?”

晏霄凑近公仪徵的脸庞,以目光勾勒他俊美英挺的轮廓,心跳得厉害,也疼得厉害。

“我们本有着世上最远的距离。”晏霄轻轻说着,鼻息交缠,若即若离,暧昧而炽烈,“你是正,我是邪,你在人间,我在阴墟,道盟不容我们相爱……而如今,我们却又有着世上最近的距离,那是流淌于血脉之中的联系,即便是死,也无法撇清的关系……你说……天道会容我们相爱吗?”

公仪徵的双手颤抖着将她拢入怀中,那是最近的距离,也是最远的距离。

“我不会离开你,无论是兄妹,还是道侣,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切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了。

晏霄失神地枕在他肩头,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可是我不想……”她轻声说道,“公仪徵,我这一生,快活的日子很少,很少……”

公仪徵的心口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涌上了细密的疼痛,他抱紧了她绵软的身躯,哽咽着说道:“都过去了……”

“危情给过我最初的关怀,那是我至暗无光的年岁里,唯一的温暖,可惜,那些都是假的。”晏霄淡淡笑了一声,缓缓抬起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后来遇到你,我才真正捉住了一缕光,感受过这世间的美好。我为数不多的欢喜,都是你给予的……”

他曾那样努力地想给她这世间一切美好,叫她如何不心动。

“但是你说得对,月光最是虚无缥缈,无法握于掌心,当我合上双手,它便从指缝间溜走。”晏霄唇角勾起一抹怅然的浅笑,她想起那个月色清亮的夜晚,她与他并肩靠在一起,他的手穿过她的乌发,将潮热的吻印在她的唇上。

涛声未能藏起她如雷的心跳。

月色下的他是那样好看。

覆在他后背的掌心猛然落下,喷吐的灵力震伤了他的心脉,公仪徵身体一颤,鲜血溢出喉头,染红了晏霄的肩头。

他怔愕地看着晏霄冰冷的双眸,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到她怅然的低语传来。

“公仪徵,是你惹我动了心。”

“让我从此无法抬头看月亮。”

谢寻坐镇阎罗殿的第三日,听到巴屠匆忙来报。

“阎尊回来了!”巴屠结结巴巴又道,“是,是之前那个阎尊……”

晏霄没有走进阎罗殿,她站在殿前的台阶上,任由戾风吹拂衣袂,冷漠地俯瞰一双双敬畏的眼眸。

谢寻重新感受到对厄难之力的掌控,心头涌上狂喜,他摆出慈父的嘴脸向着晏霄走去。

“晏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区区炼狱火海伤不了你!”谢寻笑着说道。

晏霄徐徐转过身来,明艳的面容冰冷而锐利,不怒自威。

“我没事。”晏霄淡淡说道,“公仪徵也没事,只是危情葬身火海了。”

谢寻松了口气,又咬牙道:“她死有余辜,你们两个没事就好了。”

“谢寻,你是不是想要厄难之力?”晏霄漠然看着谢寻,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敬意或者恨意,就好像在和一个陌生人对话。“你应该明白了,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厄难之力,反而会彻底失去对厄难之力的掌控。”

谢寻辩解道:“我确实是想要厄难之力,但既然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便不可能杀你。”

晏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她不会信,但也懒得戳穿。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晏霄缓缓说道,“我体内的血咒每一日都在侵蚀身体,这血咒若脱离了你的掌控,大约三十日便会让人死于非命。你把玉京三十万人作为人质,这三十万人若是死了,你也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到时候道盟七宗必然不会放过你。”

谢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晏霄所说的,正是他的心病。

“所以你想利用阴墟的十万恶鬼。”晏霄扫了一眼蛰伏于暗处的恶鬼,“集合这些力量与道盟对抗。待天眼一开,你便带这些人冲出天眼,回到人间。虽说天眼一生一死,但分成两部分去闯,至少还能活下三两万为你所用。”

“不错。”谢寻沉声道,“这是我的打算。”

“一旦回到人间,你便可以继续散播血咒,挟持一城又一城的百姓作为人质,让道盟不敢对你下手。”晏霄嗤笑一声,尽显不屑,“血宗禁术,不过都是旁门左道,不入流的阴毒伎俩,根本无法真正提升你的实力,你不敢正面对抗道盟,只能以这种卑劣的手段让对方投鼠忌器。”

谢寻被她不留颜面地戳穿,脸色铁青道:“有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