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知道逞口舌之利就遭到更酷烈的毒打,但他就是不愿意屈服,甚至希望微生垚打得更狠一些,彻底打断他和微生家的这点血脉联系,让他也忘了微生垚对他有过的一点父子情意。
“你怪我放弃救你母亲,我不和你争辩,是,对她,我问心有愧!可是对你,我已经尽心尽力了!”微生垚喘着粗气哑声叱骂,“无论你认不认,你都姓微生,我管你打你,都是为了你好。违背祖训,必遭大祸啊!”
“那就让天谴冲着我来吧。”微生明棠声音虚弱了七分,俊脸白无血色,“反正我又不在乎。”
“你对微生家无情无义,不在乎自己遭难,也不在乎祸及整个家族。”微生垚凄然苦笑,“你也不在乎连累心爱的女子吗?”
微生明棠轻轻一颤,脑海中闪过拾瑛的脸庞。
微生垚误会了,他与拾瑛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他顶撞微生垚,更不是为了拾瑛——只是积怨已久罢了。
却在这时,一声愤怒的轻叱从背后传来:“臭老头,你打他干什么?”
一道红衣身影从外面掠了进来,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便一把将微生垚打出了老远。微生垚肉体凡胎,哪经得起这一掌,登时口吐鲜血,萎靡倒地。
拾瑛看也没看一眼,落到微生明棠身旁蹲下,看到他鲜血淋漓的后背,不由皱眉道:“你这么被打这么惨,你虽然只是个筑基,但他只是个凡人啊!”
微生明棠道:“他是我父亲。”
“什么玩意儿。”拾瑛不解地问,“父亲就能打你了吗?你打回去啊!”
她一个阴墟鬼奴,生下来就无父无母,根本无法理解父母的恩威,在她看来,被打就一定要还手,谁对她不好,她就打谁。
微生明棠总是要慢片刻才能明白拾瑛的心思,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惨笑。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微生明棠问道。
“微生明棠,我肚子饿。”拾瑛委屈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微生明棠叹了口气:“桌上有回灵丹……你刚才没听进我的话?”
拾瑛刚才睡得迷糊,确实没听进去。她醒来之后浇灌了灵液,始终无法填补灵气枯竭的空虚感,饥饿得感觉抓心挠肺,让她难受得想撕了那些花草。
“我没听到……我闻着你的味道找到这里了。”拾瑛见微生明棠站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禁嫌弃地皱起秀眉,“你好弱啊,被打几下就这样。”
拾瑛说着摇身一变,化为原形——一只威风凛凛的火纹豹猫,却有一头猛虎那么大。
“骑在我身上吧,回去快点。”拾瑛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设了个结界保护幼苗,怕撑不了太久。”
微生明棠迟疑了片刻,翻身骑上了拾瑛的后背。
拾瑛足尖一点,便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轻盈地越过高墙。
雨后的秋风凉凉的扑面而过,微生明棠俯身趴在大猫背上,抱着拾瑛的脖颈,感受她身上温暖而柔软的气息,仿佛飘在云端。他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伸出手轻触她尖尖的耳朵。
拾瑛耳尖一颤,躲开了他的手,咕哝了一句:“别乱摸,好痒。”
“我多给你做点好吃的。”微生明棠温声说道。
拾瑛勉为其难地说:“那你也只能摸一下。”
微生明棠摸摸她柔软而敏感的耳朵,心想——养只会飞又护主的猫,也挺不错的。
微生垚受伤这件事,公仪徵还是从父亲口中得知。
两家作为世交,又是邻居,交情向来不错,微生垚受了重伤这件事自然瞒不过公仪乾。公仪乾探病回来,便把公仪徵叫到了书斋谈话。
“被明棠带回来的女子打伤?”公仪徵有些诧异。
微生明棠交往的人屈指可数,他带回药园的女子,不是拾瑛,便是晏霄。晏霄与他几乎形影不离,会打伤微生垚的,便只有拾瑛了。
拾瑛虽然性情暴躁,一言不合便动手,但与微生垚应该不会有接触才是。
公仪乾叹了口气,道:“微生明棠向来离经叛道,不服管教,这事我也常听微生垚抱怨,只是没想到,他这次竟如此出格,与一只猫妖相恋。”
此言一出,公仪徵便知道是误会了。想必是微生垚听了微生明蕤的告状,去药园时不巧撞见了拾瑛,以为微生明棠金屋藏妖,这才起了冲突。拾瑛那个脾气,这世上除了晏霄都是坏人,打人还要看身份吗?
任公仪徵再聪明,也猜不出事情全貌,微生垚不是自己撞到拾瑛跟前去,而是拾瑛跑到人家祠堂打人。而且拾瑛还有分寸,给人留了一口气抢救,也不枉微生明棠先前再三重申,不然此刻已经要披麻戴孝了。
“父亲,这件事许是什么误会,明棠怎么会和猫妖相恋?”公仪徵为微生明棠辩白了一句。
“若是误会便好了,微生垚也是知道,明棠好友只有你一个,盼着你能劝他几句,才跟我诉苦。”公仪乾无奈摇头,“你既然说是误会,定然有你的道理。微生家父子说不上两句话便会起冲突,明棠受了冤屈也不愿意解释,父子关系越来越僵。”
“以往解释了微生垚也不信,明棠便不愿再费口舌了。”公仪徵知道微生明棠受过多少委屈,他受过明霄法尊的教导,为人素来恭谨端方,不以修为高低看人,但看人品,微生垚在他心里却属实称不上一个值得尊重的长辈。
“但不管是不是误会,明棠也不该任由他的朋友将自己父亲打成重伤。”公仪乾皱眉道,“我为他治过伤了,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受不住那么重的一击。”
“我一会儿去探望明棠。”公仪徵料想,微生明棠伤的恐怕也很重。
公仪徵和晏霄来探视微生明棠时,他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公仪徵看到他背上的伤口,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父亲下手这般狠。”
微生明棠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地说:“也不能全怪他……”
公仪徵更是诧异:“你居然为他说话?”
“有一半是因为拾瑛……”微生明棠有气无力把话说完,“让她给我上药,是我的错……”
公仪徵:“……”
他剥下鲜血淋漓的外衣趴在床上时,本以为自己的惨状会激起拾瑛的同情心。然而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再怎么也不会无中生有……
拾瑛只顾着吃回灵丹,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倒了倒空瓶子,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弄吃的?”
微生明棠简直想吐血:“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只想着吃的吗?”
“啊对啊!”拾瑛一拍掌,“会影响涌灵花的收成吗?”
微生明棠——我在祠堂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好歹,让我上一下药,养一下伤吧……”微生明棠声音都飘了。
拾瑛嘟嘟囔囔地抱怨:“怎么这么娇气呢,我看都没打断骨头,我们受了伤,都是舔一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