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归来。”
“要归来。”
“要归来。”
无数个声音在她耳畔回响,秋姜整个人重重一震。
最后,后退三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秋姜开口,声音里充满情绪,不再遮着藏着,反而显露出一种温柔的平静来:“儿时上学,谈及鬼神桥。你知道那个传说吗?投胎之人要过桥,桥上会有声音呼唤他,让他回头。他心里最想听什么,那个声音就说什么。所以,过桥之前
,都会有个智者苦口婆心地劝说——别听,别回头。回头的人,最后都无法返回人间。”
帘后静静,没有丝毫回应。
“老师告诉我们这个故事,问我和阿婴怎么想。阿婴说既已身死,理当魂消,七情六欲和牵挂都应断在上一世,下一世有下一世的羁绊。”
“当断则断——这是阿婴的道。”她那个傻弟弟,最终没有回头,但也没能走到终点。
“你猜我回答的是什么?”
秋姜说到这儿,笑了笑,显得又调皮又狡黠:“我跟老师说,那些回头的人真傻,为何不等过了桥后再回头呢?这样,桥也过了,惦念的人也能见到。阿婴反驳我,若那时惦念的人消失了呢?我说,那就是那个人不对了。他为何不等等我?等我过了桥,再续前缘?”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帘子晃动了起来。秋姜盯着晃动的帘子,收起笑容,沉声道:“所以,永远前行——这是我的道。我必须往前走,完成我的事情。到时候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去见你。如果你死了,说明——你放纵自己成为命运的棋子,成为阻碍我的心魔,那,还是死了的好。”
秋姜说完,转身离开。
她没有犹豫。
她没有回头。
她大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帘后榻上,一动不动平躺着的风小雅依旧闭着眼睛。
唯独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两下。
似挣扎,似解脱,似一场跟命运抗衡
的战争终于有了结果。
最先吃完辣豆花上楼去了的喝喝又飞快地跑了下来:“走、走……”
吃吃随口回应道:“叫走姐干吗?”
“走、走掉了!”喝喝指了指秋姜所在的房间。
看看立刻跳了起来,道:“什么?姬忽走了?”
喝喝点头。
看看和吃吃立刻冲上楼,果然,房间空空,只有风小雅躺在榻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没有反应。
两人又连忙下楼,见姬善还在慢条斯理地吃豆花,不由得急道:“善姐!真走了!你的心药没起作用啊!”
“谁说的?”姬善微微一笑道,“看着吧,风小雅不想死了。”
风小雅不但不想死了,还很快地好了起来。
当天晚上喝喝捧药给他时,他已经能自行伸手端碗了。
灯光如锦,铺在他孱弱的躯体上,瘦瘦一片,却显得越发雅致精美。吃吃一边托腮看着,一边感慨道:“还是鹤公更美。你哥,还有那头臭鹿都比不上。”
看看正在拨算盘,闻言嗤鼻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被辜负被抛弃被连累,还是躲着点吧。”
“那怎么行?我的梦想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白发苍苍时看着儿孙满堂,还要用没牙的嘴嗦几口糖!”
看看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坐在榻上喝药的风小雅,闻言一笑,抬眸看着吃吃道:“你一定会实现的。”
吃吃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道:“鹤公,
我叫吃吃,我以前去过玉京,听过你弹琴……”
“我知道。”
“你知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薛采写信告知,姬善逃离在外,请我代为留意。而你们……”风小雅的视线在走走的腿、看看的眼、喝喝的红衣和吃吃脸上扫过,“很好认。”
太有特色了,姬善的这四个婢女。名字也好记,过耳不忘。
只是没想到,他没去找,她们就主动出现了。只不过当时婚宴上看看和吃吃易了容,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风小雅配合地将药喝光,递还给喝喝道:“请问,姬善在哪儿?我想亲自谢谢她。”
他之前失血过多迷迷糊糊,虽然知道施针疗伤的那个人就是姬善,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而等他能睁眼后,姬善再没出现过。
吃吃“咦”了一声,道:“对啊,善姐去哪儿了?怎么又一声不响地失踪呢?”
“都说了她的秘密比虱子还多,你还没习惯?”看看就很习惯。
走走也很习惯,她对大小姐有种盲目的信任:“大小姐肯定是去办要紧的事了,过会儿自会回来。”
喝喝从不发表意见,默默地拿着空碗去洗。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道尖锐悠长的声音。
吃吃扭身推窗一看,惊喜道:“焰火!”
月上中天,夜色如墨,却有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烟花,从城西窜起,在空中不断炸裂,变成耳朵的图案。
吃吃叹为观止:“宜的烟花,真是美啊!”
“
美个头!没看见耳朵吗?那是巫族专门的焰火!”看看挤上前,面色大变。
“西边……蜃楼山方向?”走走惊觉。
“巫神殿……出事了?!”吃吃问看看,看看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有看到烟花的宜人全都开窗推门,奔出屋外互相传讯,鹤城的夜,被惊讶和惶恐点燃,不安地蒸腾了起来。
姬善也在看烟花。
她不是一个人。
她跟秋姜并肩一起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望着夜色里被烟花映得花花绿绿的蜃楼山,道:“是你干的?”
“是你干的?”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两人同时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双双道:“原来不是啊。”
姬善皱眉道:“别学我说话。”
秋姜“扑哧”一笑道:“别忘了,你才是影子,是你学我。”
“我已经离开姬家,不当影子了。”
“我好像没答应。”
“你说了不算。你娘同意了,你弟弟也同意的。”
秋姜的呼吸顿了一下,道:“他们真的同意?”
“琅琊给我的承诺是‘当世间不需要姬忽时’。姬婴则是‘你想离开,就可以离开’。”
秋姜笑了笑,道:“确实像我娘和阿婴会说的话。”
“璧国政权落入姜氏之手,姬贵嫔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除非……”姬善盯着秋姜,一字一字道,“你想从姜沉鱼手里,抢回来。”
“我做不到。也没兴趣。”她只想归程,至于璧国的皇室姓季姓姬还是姓姜,无所谓。
“你
不想救你弟弟?另一个弟弟。”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秋姜来了兴趣。她只见过昭尹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可怜兮兮、凄惨无助的孩子。后来听说了许多他的事情,整体评价不高。但外界传闻多少失实,昭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这个做过他枕边人的姬善,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