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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来宜(出书版)(62)

“你说他变成了两个人?”

“对。”赫奕点头道。

“那伏周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但他并不怨恨。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阿月的安排,成了伏周。”

秋姜震惊了半天,感慨道:“迦楼罗。”

“什么?”

“又名不死鸟,佛经中一种专门吞噬毒蛇猛兽的神鸟。当它寿命将至时,体内的毒素发作,会痛苦不堪。于是,就飞到金刚轮山顶自焚,只剩下一颗琉璃心。如果有人持心引火,即能复生……”秋姜说到这儿笑了笑,“跟时鹿鹿的奇遇很像,对不对?”

“世间没有这等神奇的鸟。”

“世间都有如此神奇的蛊了,有那般神奇的鸟也不足为奇。”

赫奕皱了皱眉,沉声道:“但朕不接受这个解释。”

“你接受什么解释?”

“朕认为——他病了。是一种,心病。”

虽然看不到眼睛,

但秋姜知道,赫奕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说过,我被伏周关了起来。她把我关在体内,黑漆漆的,没有光。我只能听到各种声音……”

姬善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喃喃道:“人有心肾两伤,一旦觉自己之身分而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

“你觉得我是离魂症?”时鹿鹿轻轻一笑道,“但我心肾无伤。”

“伤了,只不过,被茧暂时治好了。”

时鹿鹿一怔。

“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没有痊愈。后来,你又变了一次。”

时鹿鹿纠正她道:“是两次。”

“伏周接任大司巫一职后,任劳任怨,对我极好,一心一意助我振兴宜国。我虽察觉出他不是女子,但亦不愿揭穿。尤其是父王临终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让我善待于他……”赫奕说到这儿,唏嘘不已,“但人生无常,谁能想,时鹿鹿会破印而出……”

“他怎么出来的?”

“雷击?”姬善问道。

“对。”

“有一次,雷正好击中我住的那间屋子,把它烧掉了。巫女们花了三天时间重建,那三天,我终于看见了蓝天白云和太阳。”

——那是时鹿鹿曾说过的话。而真相是——

“雨夜,雷电击中了木屋,伏周被电晕了。蛊王自动化茧,为我疗伤。等茧破之时,再醒来的……是我。”时鹿鹿说到这儿,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尽灿烂的笑容,却

让看到这个笑容的姬善,不寒而栗。

“十二年。二十四岁时,我取代了伏周。”

“三年前,大臣们逼朕大婚,朕跟伏周说好,让他帮朕搪塞。谁知到了听神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突然给了一个‘璧’字。”

秋姜想到当时的情形,不禁一乐。

“朕事后问他为何改口,他说与其一味拒绝不如给个目标,好让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大臣忙活起来。朕虽觉异样,但并未细想。因为那时,朕已经很信任伏周了。”

他登基后,与伏周始终并肩作战,才得以迅速平定动荡。在程国入侵之际,也是伏周的一句“匕鬯不惊”,让所有宜人吃了颗定心丸,从而士气大振地连连打了好几场漂亮仗,逼得程王不得不御驾亲征。而他与伏周一起,反渗了如意门,令如意夫人对铭弓极不满意,最终毒倒铭弓,从而彻底保住了宜国。

“朕信任他,当他说朕的有缘人确实与璧有关,很可能在璧国时,朕正好要与九仙见面。九仙常常自夸红园之美,朕心向往,便索性约在红园相见,偷偷赴璧。”

那是图璧四年最美丽的五月。他在弥江上遭到伏击,九死一生之际,得遇救星。

那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为潘方倒酒,白妆素袖,静如笼月。

婢女为她取来一把琴,她弹琴为他们助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时他便想:伏周没有骗他。他的有缘人,确实在璧。

逢程王寿宴,如意夫人一早下令给伏周,让她务必说服宜王亲临。因此,他索性赖在璧的使船上,得与姜沉鱼同行,就那样引出了一段……孽缘……

其实哪里又是罪孽呢?

不过是一场君知女有夫,赠伊双明珠的遗憾罢了。

秋姜忽然打断他:“你说,如意夫人下令给伏周?”

“嗯。”

“伏周为什么听我姑姑的?”

“如意夫人在时鹿鹿身旁安插了一名弟子,被阿月发觉了,阿月没有杀她,而是完全控制了她,捏造了一个玛瑙门小十成功被伏极赏识,选为亲信,继任大司巫的谎言。”

“我姑姑没有起疑?”

“有。她先后派了三拨人来核实查证。但我们早有应对,因此,天衣无缝。”

难怪伏周……哦不,时鹿鹿见到她的绿袍细腰,毫无畏惧。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如意门弟子,没有经历过地狱般的驯服过程。

“你们又是如何得知《四国谱》的?”

“我们并不知道《四国谱》。”

“可是《宜国谱》分明……”

赫奕很坦诚地纠正她:“我们只是找出了宜境内所有的如意门弟子,然后杀的杀,改的改,放的放,剩余的,全部成为巫神的信使,用蛊控制住他们。”

“所以,《宜国谱》还是真的,只不过,人变了。”

“对。”

宜境内共有如意门弟子四百六十九人,加上茜色,四百七十人。赫奕和伏周,竟用十五年时间把他们全部找到,清洗了

一遍……宜的觉醒,真是走在了燕和璧的前头。

不得不承认,巫蛊有时候还真是很好用。

“我醒来得太晚了,禄允已死,他的大儿子泽生也死了,只剩下了赫奕。”

“你就把所有的仇恨,都迁怒在了赫奕身上?”

“不。我最恨的……”时鹿鹿的眼神又迷离又悲伤,道,“是伏周啊。”

他凭什么放下一切,平静如水地活着呢?

他凭什么心无芥蒂地辅佐赫奕?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过得那么苦?

“他既不好好对我,也不好好对自己,住在听神台那种鬼地方,一直一直一个人……”

“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之前不知,后来我逃脱了,他被封印起来了,就知道了。”

“你第一次出来的时间,不长吧?”

“嗯。他在我体内一直不安分,各种寻找机会。我想借昭尹之手杀赫奕,没成功,伏周知道了大闹,我的头特别疼,疼痛难忍之际,我开始杀人。果然,我一杀人,他就不敢闹了。”

姬善凝眉。

“我那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又要应付巫族的大小事宜,又要应付他。他各种阻挠我,我很烦,想着怎么才能彻底弄死他。”

“然后你找到了办法?”

“我找到了娘的骸骨,把她从地里挖出来,穿上衣服打扮漂亮,放在隔壁的木屋里。而当我这么做以后,伏周,再没出声。”

姬善心中叹息。不知是该说时鹿鹿过于疯魔,还是说伏周过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