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奕看向茜色,缓缓道:“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了。”
十年,茜色表面上是胡倩娘的婢女,又是伏周派去监视胡九仙的细作,还是时鹿
鹿的心腹,但其实,一直听命于他。
“为了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茜色说得非常虔诚。
于是,赫奕的头就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
“时鹿鹿命茜色跟随胡九仙一起前往程国,众人都去参加选夫宴了,胡九仙提前察觉出芦湾有异,装病不去,私下则埋伏暗处,跟着白泽暗卫找到颐殊,最终从薛采手里偷走颐殊。”
“看姐!咱们当初猜对了哎!”吃吃得意道,“你说女王是伏周派人救走的,果然是他!”
看看纠正道:“是时鹿鹿。”
“时鹿鹿不就是伏周嘛!他们毕竟是一个人。”
走走疑惑道:“那茜色为何要杀胡九仙?”
“假的。赫奕已察觉到时鹿鹿在布局,决定先下手为强,命胡九仙化明为暗蛰伏起来。然后,由茜色背锅,让时鹿鹿以为胡九仙是被茜色所杀。时鹿鹿绝不允许这种背叛,而巫咒有一个距离限制,也就是说,茜色要距离他三丈以内,才能予以惩戒。所以,他不得不亲自下山。茜色在婚宴上捅了风小雅一刀,这样做有三个目的:一,结束这门婚事;二,让时鹿鹿以为她有隐情;三,趁机说出解药只剩一瓶的话,让他信以为真。”
吃吃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宜王的棋下得很好,走一步看十步,没想到他现实里也这样……”
看看的视线落到姬善身上,沉吟道:“茜色是在为善姐铺路吧?”
“对。”秋
姜想:姬善身边的四个丫头,走走善良,吃吃单纯,喝喝温顺,而看看,真的是很聪明。但不知为何,看看对她颇有敌意,有机会要好好了解一下。
“然后,茜色将姬善送到听神台,一来,她把时鹿鹿最想要的人送到了他身边,时鹿鹿更加相信她的忠诚;二来,姬善可以趁机了解时鹿鹿,为他治病。”
“善姐知道一切都是宜王在背后操纵吗?”
“时鹿鹿人如其名,像鹿一样机警,又有蛊王在身,除了茜色那样的,没人能在他面前说谎。所以,赫奕一直没有告诉她真相。但以她的聪明,她后来自己猜到了。”
“什么时候?”
“茜色带着我上山,被时鹿鹿所擒之时。”
那段时间里,时鹿鹿命她为姬善做饭,命茜色为姬善疗伤。然后,当他慢慢放下戒心离开听神台时,姬善终于找到机会跟茜色对峙。
茜色按照赫奕的命令一开始并不回应,只在后来,给了她一瓶解药。
“姬善看到那瓶解药,再加上我在饭菜上做了手脚,告诉她伏周就是时鹿鹿。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吃吃又叹了口气道:“也就是善姐,要是我肯定还是什么不明白。事实上,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那瓶解药到底怎么了?”
“解药到手,就可以骗出配方了。”
吃吃恍然大悟道:“啊!对啊,只有时鹿鹿知道巫毒的解药,伏周不知道!”
秋姜心中唏嘘:换了别人,时鹿
鹿必定不会如此轻易上当,但偏偏,宣称研制出解药的人是姬善。时鹿鹿知道姬善在医学上的天赋,又知道姬善不能对他说谎,再加上姬善确实发现了解药里的前六种药材……
——就那样,骗出了时鹿鹿的答案。
“这一步非常巧又非常险,还需要一点点幸运。所以,姬善推荐了你。”秋姜看向吃吃道。
吃吃一怔道:“我?”
“她说,你们四个里,你的运气总是特别好。”
“难怪当时我跟鹤公上山,劝说善姐跟我们一起下山时她不肯走。结果等我都走到山脚下时,茜色突然冒出来说让我再上去劝一劝,我没多想就回来了……”吃吃“啊”了一声道,“现在想想,当时善姐好像正是在跟鹿鹿对药方……天啊,被我撞了一下,药方弄污了呀!”
“没错。姬善说你肯定会哭着抱住她求她走,她可以趁机收尾。而且,最重要的是——时鹿鹿也认识你,对你,最没戒备。”
看看嘲笑道:“那是,天底下这么蠢的人也不多。”
“我、我、我蠢怎么了?最后善姐的计划能成功,还不是靠我?”吃吃骄傲地叉腰道。
走走道:“拿到解药配方后,伏周就可以回来了吧?”
“对。但无人知道,怎么让伏周回来。而且,此时时鹿鹿对赫奕的谋杀计划已开始了。”
使臣宴,借卫玉衡之手,杀了赫奕。
看看道:“但宜王肯定早有对策。”
秋姜点头道
:“我在北宫住时,就已跟赫奕达成协议:他给颐殊解药,让我顺利带她回程。我帮他,搞定时鹿鹿。所以,卫玉衡这个人选,是我和薛采,刻意挑出来的。”
因为卫玉衡和姬善有微妙的关系;因为卫玉衡曾经杀死过姬婴,是个大众眼里能够创造“奇迹”的人;更因为,薛采不喜欢卫玉衡。
看看咬着下唇,神色复杂。她也不喜欢他哥,但听到他落得这般下场,还是有点难受。
吃吃好奇道:“我想问问,为什么程国要派王予恒来呀?”
“因为云闪闪。”
“哎?跟云二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去求颐非,说要见颐殊一面,向她问一些很重要的事。而他不想等,他愿意为寻找颐殊出一分力。”
看看警觉道:“他哥死了,他不会因此迁怒颐殊,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吧?”
“所以我让王予恒同来,看住他。这年头,找个靠谱公子哥也不容易啊。”秋姜轻轻一叹道,“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时鹿鹿布局要杀赫奕,赫奕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他杀。没想到……”
走走叹道:“他还是心软了,只毒瞎了宜王,没有要他的命。”
赫奕沉默许久后,对茜色道:“朕不需要你死。你自由了。”
茜色一僵,扬起的睫毛抖如蝶翼,道:“陛下?”
“如今,朕跟小鹿已撕破了脸,无须再伪装。你也不用再做四面细作这般辛苦,从今往后,你
自由了。”
茜色听了这话,却是沉默许久,最终凄然一笑道:“陛下,我的体内有蛊虫啊。不能因为我不会疼,就觉得……对我没有影响吧?”
赫奕一怔。
“我记得第一次正式见到陛下时,您跟大司巫说——不信命。奴当时斗胆,也跟着说了一句——不信命。”茜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赫奕道,可惜他看不见,“您总说您不想当皇帝,您还说您想借卫玉衡之手,假死遁世。”
“朕是认真的。”
“奴不信!”茜色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赫奕面前道,“陛下,奴是燕雀,却也知陛下心中的鸿鹄之志。假死也好,退位也罢,都有前提,那就是——灭了巫族!”
“巫——怎样才死?”
“我要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