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不能走。大婚之夜我不留
宿,于你名声有损。我睡美人靠。”昭尹说完,真的拿了被子枕头搬去一旁的美人靠休息。
她想了想,拆散头发简单梳洗后也躺下了。
红烛缓缓融化,纱帘轻轻飘拂。
她盯着床帐上的流苏,一点也睡不着。
奇怪的是,昭尹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横梁,若有所思。
如此过了好久,夜深人静之时,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杜鹃叫声。
昭尹连忙起身,将窗推开一线,外面有人轻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重新关上窗户。
眼看他呆呆地坐在美人靠上不继续睡觉,她忍不住开口道:“大婚之夜,还有牵挂?”
昭尹一怔道:“你没睡?”
“杜鹃只在春夏两季夜间鸣叫,现在可是冬天,它早飞宜国去了。”
昭尹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是我的下人疏忽了……”停一停,有些愁眉不展地道,“阿茗……自旧岁感染了风寒,发热头疼,到今天也没好。我有点担心,所以让下人看着,有异状及时来报。”
她想,她要真是姬忽,肯定气死。大婚之夜夫君心里满满惦念着的居然是另一个女人。幸好她不是,因此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薛茗的风寒除了发热头疼,还有什么?”
昭尹一怔。
“不如,我们去看她?我懂医术。”她兴奋地拉开床帏道。
昭尹看她的眼神复杂,道:“阿茗是真病,不是装的。”
她失笑道:“你以为我是要
去找碴儿?也是,大婚之夜,拿病当借口,想把夫君从侧妃那儿叫走……好多话本都这么写。”
“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不是,我看了就知道了。带我去吗?反正咱俩都睡不着。”
昭尹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摇头叹道:“姬忽啊姬忽,不愧是你!走。”
于是她起来穿上披风,跟他一起走出房间,守院的婢女们吓了一跳,道:“殿下?侧妃娘娘,你们这是?”
她淡淡道:“听说王妃病了,我们去看看。”
婢女们面色大变,很快地,府中下人全都得了这个消息,鸡飞狗跳地跑去通风报信。
当她跟昭尹兴师动众地来到薛茗院前时,薛茗已经梳妆完毕,被两个婢女搀扶着等在院门处。
昭尹一看就急了,道:“你怎么能出来?快进院!”
“且慢!”薛茗咬唇道,她面色苍白,“今日乃殿下大婚之夜,殿下不在洞房安寝,反来我这儿,于礼不合。还请殿下跟妹妹快些回去。”
早闻薛家的这个女儿是个女古板,今日第一次见,还真是这样,都病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要顾虑名声。
她勾唇一笑道:“听说你病得很厉害?跟我走!”说罢,强行攥着薛茗的手往屋里拖。
薛茗大惊道:“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替你看病。”
婢女们也全都惊慌失措,有个嬷嬷奋力挡住房门道:“侧妃息怒,我家小姐是真的病了,不是……”
她沉下脸,提
高了声音道:“让开。”
姬大小姐的狂放之名,世人皆知,嬷嬷的眼泪都流下来。昭尹突然开口道:“让她们进去。”
嬷嬷一震,看向薛茗,薛茗微喘道:“让开吧,嬷嬷。”
她推开门,拽着薛茗进屋道:“谁也不许进来。”然后“砰”地关上房门。
外面的哭声顿时响成一片。依稀听到嬷嬷拍门,恳求道:“姬侧妃,姬侧妃,你千万莫要伤害我们小姐……”
她脱掉披风,放下背着的药箱,看到里面的银针和瓶瓶罐罐,薛茗惊呆了。
“你……”
“坐下。”她抓住薛茗的手腕开始搭脉。
“你真是来给我看病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争宠找碴儿的?”
薛茗一怔,再次咬住下唇。
“你的脉象反沉,不完全是风寒之症。给我看看你都吃什么药。”
薛茗找了药方给她,还是带着几分疑惑。
她看了药方嗤笑一声道:“庸医!阳浮阴弱才用桂枝汤。你这明明是阴虚体弱……”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盯着薛茗。
薛茗被她看得极不自在,别过脸去。
她的视线在屋中扫过,沉吟道:“原来如此……你去年小产了?”
薛茗重重一震,惊呼出声:“你!”
这一声极大,门外的嬷嬷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道:“小姐!你没事吧?”
进屋看到药箱,一愣,再一看虽然坐着但还摇晃不稳的薛茗,忙不迭地过来搀扶着道:“小姐?你、你对小姐
做了什么?”
她没有理会,重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薛茗道:“明日起吃这个,一日两服,吃半月,然后减为一日一服,再吃半月后应就好得差不多了。多出去晒晒太阳。”
薛茗正要接,嬷嬷在一旁着急地使眼色。
她冷笑了一下,把药方放在案上道:“不信也行。反正你急我不急。啊,不知道如果我先诞下麟儿的话,这正侧之位是不是会换一换?”
众人面色大变。
而她哈哈一笑,背起药箱穿上披风走了出去,走到昭尹面前:“夫君,该回去洞房花烛了。”
昭尹的目光闪烁着,哭笑不得,朝薛茗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便真的跟着她走了。
回到新房,她把药箱小心翼翼地收回柜中,昭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怎么?怕我毒害你的好表姐?”
昭尹笑了笑道:“天下第一才女之名来之不易,应该不愿背上嫉妒投毒的骂名。”
“希望那位薛大小姐也能想到这一点。不过……都说虎父无犬女,身为薛怀的女儿,薛茗可真是柔善可欺啊!”她一个侧妃冲到人正妃院中把人独自抓进屋,满院奴仆,竟无人敢拦。
昭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自己是普通人?大小姐,你想做的事,连我都不敢拦。”
她哈哈一笑,一笑过后却是叹气。姬大小姐的身份确实好用,太过好用了,以至于她偶尔会忘记自己是谁,甚至不想再变回自己。
“你信
我吗?”她认真地凝视着昭尹问。
昭尹先是下意识地笑,慢慢地,笑容消去,变成了凝重和正经,最后将她的手握住道:“你以真心待我,我自真心待你。”
这个滑头。她想,看似情深义重的一句话,其实是有条件的,必须她信任他,他才能回予信任。
但她擅揣摩人心,也能辨识出,昭尹心中对薛茗的担忧是真的。于是,她很诚恳地说了下去:“那么,让她喝我开的药。”
迷迷糊糊间,姬善想着没错,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是她嫁到颖王府的第一晚发生的事:昭尹没有跟她洞房,他们一起去看了薛茗,她给薛茗开了药方,然后,薛茗在昭尹的要求下真的喝了那药,然后病就慢慢好转了。
也因此,后来薛茗一直对她很好,哪怕她再离经叛道,都有她在旁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