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妤温柔的声线打破了凉亭里的沉默,她说:“我一直坚信善恶终有报,人会进轮回,享因果、有来生。他们这一世枉死,神灵会庇佑他们来生平安顺遂,有更多的福祉。”
谢云笑笑,点头道:“是啊。兴许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新的轮回,有了新的无忧人生。来,咱们喝酒。”
三个人举杯酒饮,菊花酒的香浓,带着一丝思念,也带着一丝祝福。
谢观和谢云又聊起了许多过去的往事,只是他们再提旧事时,悲怆已然散去,而是一种轻松的语气。
沈聆妤转眸,望着大片大片开得正盛的菊花在秋风下微微晃动。这些名菊开得灿烂美好,她的视线却落在藏在这些大朵大朵的菊花间的几根狗尾巴草。
盛开的菊花在秋风下的晃动,也是端庄雅典的。而那几根狗尾巴草却摇头晃脑,顽强又开心。
沈聆妤凝神了片刻,摘下狗尾巴草,在指间翻动着,编出一只草蚂蚱。最后将草蚂蚱一长一短的两条腿拽一拽拽得一样长,她将这只草蚂蚱放在盛开的菊花之间。
玉川哥哥,你的来生也一定会更加平安顺遂福祉绵绵。若来生还能相见,就让我们做亲兄妹吧,做真正的家人。
转眼间,秋去冬来,盛京的冬被一场又一场的雪覆盖,庄重和繁华被银装素裹掩映着。
一整个冬天,沈聆妤和谢观不是在处理繁重的朝政,就是在泡温泉。谢观曾经想带沈聆妤去江南散心的计划,也在繁重的朝政下泡汤了。朝堂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官员调动,这个时候绝非离京的好时机。
他闷闷不乐,板着脸批阅一份份奏折。
可是他抬起眼望向沈聆妤的刹那,眼底的烦躁一下子烟消云散,只有温柔。
殿内的炭火烧得很旺,沈聆妤偎在软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看了一半的奏折落在她身上。
谢观凑过去,拿开她身上的那份奏折,将她抱起来放进圆床里。他重新回来批阅奏折时,神情专注了许多。
沈聆妤操心朝政并非为了谢观,而是希望天下万民安康。
谢观便不能一意孤行地当暴君、昏君。
罢了,认真点吧。他多处理一些朝政,沈聆妤便会少做一些少累一些。
——谢观如是想。
是以,不管是宫中还是朝堂或民间,人们惊讶地发现暴君很少杀人了,虽然大暴君偶尔还是脾气暴躁说一不二,可变得逐渐关心朝堂心系百姓,除腐固疆,施行了一道道利民之政。
岁聿云暮,转眼间又是一年将尽。
如今朝堂与四野,已经没了刚刚改朝换代后的杂乱,一切都朝着新的盛世推进着。
年底时,谢观和沈聆妤终于得了闲,离宫了一个多月。
谢观在宫里的时候,惊夜并非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有时候也是凌鹰卫中的其他人在暗中保护谢观。这一次谢观要出宫,谢观一旦出宫,惊夜必然随行,且在谢观不远的地方。
惊夜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随谢观出宫。
这下,惊澜变得不高兴了。
因为被惊夜立刻放下的事情,是他和惊澜的婚事。
惊澜心里不高兴,人还是随行跟了去。一路上得了机会就要骂惊夜几句。惊夜寡言,任由她骂,绝不回嘴。
当然了,想要让惊夜去哄惊澜却是很难的事情。
惊夜对惊澜的哄,几乎都是用身体。在山坳、草地、山石后、树上、马背上……在各种地方身体力行地来哄她。
偏偏,惊澜就是吃这一套。
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她更喜欢身体的交流。
沈聆妤和谢观这一次出宫,没有带别人,只带了惊夜和惊澜,一行四人轻装出行,自然也隐藏了身份。
这么长一段时间忙于政务,终于得闲出宫,人松懈下来,看山也好水也好,看什么都别有一番闲情逸致的韵。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一眨眼到了到期。
启程回宫前一日,是沈聆妤和谢观停经过的一个小镇里的集市日。沈聆妤和谢观走在热闹的街口巷尾,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小镇上的集市远没有盛京的繁华,却有着另一番小地方的热闹。听着夹杂着当地方言的叫卖声,再看看一张笑脸,沈聆妤挽起谢观的手臂,凑到他身边低声:“允霁,你看小镇里的百姓日子过得不错呢。希望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呢。”
谢观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沈聆妤的言外之意?
她总是会时不时提醒他要当个好皇帝。
听多了,谢观觉得无语又无趣。唉,当明君有什么好?忙得累死个人,繁重的朝政耽误了多少他和沈聆妤亲亲抱抱行夫妻之礼的时间?
可是谢观转眸望向沈聆妤的笑靥时,心里顿时一片柔软。
好好好,她说什么都好。
“天冷了,好像要下雪呢。那边有卖袖炉的,咱们去买一个。”沈聆妤拉着谢观的手,挤过热闹的人群,走到卖暖手炉的摊位前。
她目光在架子上的手炉上扫了一圈,看见一个镂着日月相伴形状的袖炉很精致。她伸手去拿,刚拿起,看见旁边另一个女郎的手也探过来,显然也看中了这个手炉。
两个人同时望向对方,不由愣住。
“项……”沈聆妤下意识开口,只唤了一个字便住了口。
项微月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聆妤,她抬眸看见立在沈聆妤身边的谢观时,脸色微变。
谢观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沈聆妤微微一笑,将手里的袖炉递给她,说:“这个给你,我看好了别的。”
“多谢。”项微月有些紧张地接过来,又默契地没有相认。
她身边的侍女赶忙付了钱。
沈聆妤收回目光,全当没认出她,继续挑选暖手炉。项微月也没多留,心中有些不安地转身离去。
忽然飘起雪。
谢观撑起一把伞,递到沈聆妤的头顶,为她遮雪。
沈聆妤很快重新挑好了两个暖手炉,向店家付了钱。两人一伞,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久,沈聆妤又看见了项阳曜的身影。项阳曜撑着一把竹伞匆匆而来,迎上项微月。他说了句什么,离得远,沈聆妤听不清。项微月并没有接话,甚至也没看他一眼,沉默地离开。
项阳曜也不再多话,只为她撑伞。
这场初冬的雪来得突然,又很快越下越大。一些贩卖不能淋湿货物的摊位已经开始早早收摊回家。
项阳曜手中的伞全倾到项微月的头顶,簌簌落雪堆满他的肩。
项微月握了握手中的暖手炉,不言,微微朝他那一侧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