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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23)+番外

又是一个勤学日,旁人都在摇头晃脑地苦读,萧寻初支着书混在其中,却打了个哈欠,撑着头望向窗外。

窗外,一只蜜蜂收起翅膀落在桃花的花蕊上,令桃花枝轻轻颤动。

不知为何,昨日从内院回来后,他眼前总是浮现谢小姐看书的样子。

她看书时很安静,亦很和谐。

她身上有一种书卷气,可又不像许多埋头苦读的老学究,一辈子死气沉沉的。

谢小姐很有灵性。

像她那样的人,为什么平时只能待在内院呢?

若是她可以走出来,可以与更多人交流,可以将她的才华展示在外面……

也不只是这个小小书院,父亲说过,梁城也不过是一方小天地,千里之外,还有漫漫大漠、滚滚江海。

那些遥远的地方,浩瀚烟云,百里黄沙,稀奇的东西,看也看不完。

萧寻初正发着呆,忽然,只见一卷书重重砸在他桌上——

“萧寻初!不跟着背书,你又在干什么!”

这堂课的讲习先生又是朱先生,他大约是忍了萧寻初许久,忍无可忍,才出言训他。

只听对方怒喝道:“萧寻初,你究竟有没有将我们这些先生放在眼里!”

萧寻初如梦初醒。

朱先生向来看他不太顺眼。

此刻见对方怒气冲冲地来找他兴师问罪,萧寻初一愣,倒是回了神。

但他似乎并未因为对方的愤怒而心生畏惧,反而梦游般慢吞吞地道:“我在想《三字经》。”

“三字经?你照理都应该学到《诗经》《礼义》了,你跟我说你在想三字经?!”

朱先生怒极。

周围的学童则是觉得这场面有趣,纷纷窃笑。

萧寻初则不在意,道:“三字经有言——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

先生敲着手里的书,不耐道:“这说的是汉末的蔡文姬和晋朝的谢道韫,皆是难得的才女。我看你是要好好想想这句,人家女孩子都知道读书,你一个男孩子整天不务正事,将来真要连女孩子都不如了!”

先生话音刚落,室内又是一阵哄笑。

萧寻初却像是专门等着他这句话一般,困惑道:“先生此言何意?为何说‘连’女孩子都不如?”

“……啊?”

萧寻初又自言自语道:“我在奇怪,这个‘彼女子,且聪敏’的句子,聪颖前面,为什么要用一个‘且’字?”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谢小姐捧卷而读的模样。

莫名地,他觉得那样的谢小姐身上有种别样的气质。

谢小姐无疑很聪明,这种聪慧如此鹤立鸡群,以至于只要见她一面就能轻易地感受到。

而他……似乎觉得这种聪慧很好,很吸引人。

以至于对这世界都生出疑窦来,感到奇怪。

萧寻初说:“天下之人的天赋本就参差不齐、各有所长,有人过目不忘,有人力大无穷,有人心灵手巧,有人伶牙俐齿。

“有人聪明,有人笨拙,再正常不过。

“男女中各有聪明人,就像同品种的树也是有高有低的一般,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要写上这个‘且’字,说得好像男子天生就该比女子聪明,男子中有聪明人就是理所当然的,女子若是有人聪明,就是稀奇事一样?”

萧寻初是真心感到疑惑,可是先生丝毫没有将他的疑问放在心上,反而嗤笑道:“既然你觉得自己不如女子聪明,那你就不如女子好了,但你看其他人同不同意?”

书斋内又响起笑声,谁都没有将这些话当真。

好在萧寻初原本就没有期待能得到什么像样的解释,他见其他人不以为意,也就不说了,只撑着头看向别处。

朱先生“嗤”了一声,摇头晃脑道:“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朱先生拿着书又继续念起经来。

偏在这时,萧寻初猛然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与其他人不同。

萧寻初一个激灵,回过头去,却发现是先前那个阴沉的学谕。

那学谕本来在教室后面整理书册,在他与先生争论的时候,学谕不知何时看了过来,似乎在端量他。

他与学谕对视,那学谕倒也没有回避,反倒直直正视他。

半晌,那学谕仿佛看够了,慢慢移开视线,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萧寻初有些搞不懂对方的意思,眨眨眼,也转了回去,聊无趣味地翻手里的书。

*

傍晚,萧寻初照例上完课,回到书院宿舍中,就拿起他的木工工具,打算再随便做点什么。

以往,他总是能很快进入状态,忘却世间烦忧。

可这回不知怎么的,他才动了几刀,就不自觉地停下来。

这几日,萧寻初仍总想到与谢小姐的那局棋。

人大抵对没能得到理想结果的事情,就会一直惦记。

而与谢小姐下棋,是他最近遇到的最有趣的事。

他想,那局棋,就当真没有破解之法吗?

若是他换一种走法,谢小姐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他能下得更好一些,甚至想到她没料到的棋路,谢小姐见了会惊讶吗?

他总觉得不甘心,还想再与她较量一局、谈一谈、切磋一次。

现在对他来说,这桩事的吸引力似乎胜过了世间其他,令他难以集中精神。

谢小姐这个人,还有她的内心世界,于他而言,像一座缥缈在梦中的蓬莱岛,令人好奇,可又难以企及。

萧寻初放下手中的东西,在脑中复盘下了几局棋,然后又情不自禁开始走神——

如果她是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他必定会希望成为对方的朋友。

他可以直接上门拜访,问对方能不能与自己结友。

可谢小姐却是女孩。

她既难以离开四四方方的围墙,外人也难以进去探望。

想到这里,萧寻初内心忽然又生出一种不平来。

这一堵厚墙之隔,令他很不痛快。

将男孩都隔在外面,将女孩都关在里面,搞得好像男女之间一见面就立即会搞出情情爱爱的事似的。

难道两个人只因为性别不同,彼此之间就非得有风花雪月?

他们就不能只是单纯地下下棋、聊聊膳堂今日烧什么菜之类的国家大事吗?

为什么世人对待女孩子,就像对待尚未卖出手的胭脂,将她们小心翼翼地封在木盒中,打着所谓要嫁人的旗号,从一开始就将她们视作是某人的所有物,不让她们与外人接触,仿佛一旦启封过,就会掉了价。

萧寻初一向不算是个听话的人,一旦产生疑惑,就会不再循规蹈矩。

但是,他同样清楚,如果再擅闯一次内院,他可能只是挨一顿罚,而对谢小姐,影响可能更大,也更难以承受。

萧寻初想到这里,不禁却步。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要影响到谢小姐,也可以尝试与她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