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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107)+番外

毕竟朝廷也发了旨,说若是头场平平,也可不必着急筛落,二、三场果真有实学的同样可以考虑。

沈鲤也将这般要求和一房的阅卷官说得明白。

看考卷时,阅卷官与沈鲤可谓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在选文章时也建立了自身的一套标准,阅卷官读了文章,觉得文章极佳便呈给沈鲤,若是沈鲤觉得文章可,便将文章放到一旁,若是他看不中的文章,他便放在另一边。

“去年乡试时,两直及各布政司都要求文章平实典雅,今年一看,果真选中了不少如意文章。”

沈鲤自身治学严谨,自然喜爱质朴无华却又意义深远的文章,不喜浮华之词,他看了几篇文章后便不由感叹可惜,因为这士子文章立意很高,只是或许是浮辞写惯了,文中依然有艰涩难懂之句,沈鲤只得将文章放到了黜落那一片区域。

如果不是会试,这等文章倒也有可取之中,然而会试佳篇何止一卷两卷,取中的卷子都需一挑再挑。

当然,考卷看多了,一些文章也看得沈鲤头痛。

会试虽说集齐了天下有才学的举子,然而举子的才华有高有劣,好文章另他欣喜不已,但劣文同样穿插其中,令沈鲤有种摸宝之感,只觉自己下一份又要抽到劣卷,心里忽上忽下的,有些不太安稳。

沈鲤喝了一口茶,沁人的茶香让他精神一振。

他不得不感慨,当同考官也是件苦差,但见了士子的好文章,他便忍不住将之发掘出来。

“沈大人。”

刚休息了片刻,阅卷官又呈上了几份考卷,沈鲤将茶盅盖上,拍了两下额头,再认真读考卷。

“还有多少份?”沈鲤问道。

“下官这里还有十份。”

三位阅卷官手中合计还有似是多份考卷,沈鲤叹了口气:“这第一场的考卷总算要看完了。”

会试是二月初九开考,到二月二十五、六时便要撤棘揭榜了,对考官们来说,时间可谓紧张,何况作为《诗》一经的房考,沈鲤还参与了《诗》四道题的出题,等考生头场考完,头场的试卷才会送到阅卷官手中,细细数来,时间实在是紧凑。

他重新拿起手中考卷看了起来。

“生财有大道”一题,这考生破题便是一句“夫财生于勤而匮于移也”,立刻便将文章立意拔高了几份,也让沈鲤对这张考卷来了兴致。

再读其后的七股文字,这考生不仅文章答得极佳,文风同样清新自然,质朴之中又有立意,可谓一等一的好文章。

对于好文章,沈鲤常有见猎心喜之感。

他便将之后六篇文章一一读了下去,读完之后,沈鲤倦怠的精神此时恢复了不少,四书文第一篇他便觉得这考生文章极佳,而之后两篇比之第一篇竟毫不逊色,“先进于礼乐”一篇可谓剖析深刻,如潺潺流水一般将圣人之言浸润人心中。

四书文让沈鲤看到了这考生治学之严谨,而五经义则让他看到了这考生博采众长、文采斐然之一面,他文章中无一句浮辞,也无刻意卖弄文才之处,但清新之中见豪迈,令沈鲤仿佛在读唐宋名家之作。

“字字在理,句句皆经。”

沈鲤

毫不犹豫地将这篇文章推了高荐,在他看来,此等文章非勤学苦读之人无法写出,文章考据详实,经史子集皆有所涉猎,足以见考生在文章中下的功夫。

《诗》这一房的文章,沈鲤心中已有数篇佳作,一科取士四百员,他这一房荐卷大约有二十份,还有几份备卷留待总裁取舍。

在看到这位考生的考卷之前,他心中已经有了首推的佳卷,正要同其他房的同考官一道呈给两位主考,如无意外的话,《诗》一房的经魁便自五位同考首荐的考卷中选出。

看了这一份考卷,沈鲤只能将方才那篇文章放到二荐中去了。

在沈鲤看来,《诗》一经恐怕没有比这份考卷更出色的文章,若他是主考,他很乐意将这份考卷点为状元卷。

之后考生第二场、第三场的文章也呈到考房中来,沈鲤原先忧心这考生不擅时务,如今一看,他第二场第三场的文章比之第一场竟毫不逊色,沈鲤甚至挑不出其中一个错处。

沈鲤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却到三十四岁才中了进士,他自问在会试时并不能写出这样出众的文章。

当下沈鲤再不需要忧虑,将这士子文章荐到了两位主考面前,同考负责选卷,至于科第名次等,那就是主考官的职责了。

在沈鲤交上考卷的同时,另外十六房的同考官们也将考卷呈送至两位主考面前,会经堂内,张居正、吕调阳居于上首,其余十七位同考皆聚集于此,除了考官外,礼部尚书潘晟及礼部左侍郎王希烈、监察御史等帘外官也同样汇聚此地。

张居正神色严肃,同考官们也是一样谨慎,唯恐自己精挑细选出的考卷被筛落。

第81章 揭榜

张居正面容英俊,人至中年依旧风采不减,在众官中居于首位的他气势颇为凌厉,眼下各房同考都将考卷摆在桌前,有荐卷约四百份,同时还有备卷若干,这些考卷皆由副主考吕调阳审阅过,又由张居正进行最终的审定。

事实上,仅凭主考二人是无法将数百份考卷审完的,考生是否取中,关键依然在同考官。

张居正将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呈上的其中几份考卷丢到一旁,在从各房的备卷中拿出几份补上:“本官已强调过,多者多录,少者少收,考卷既有不足,又何妨强行留中?”

韩楫躬身道:“下官明白。”

虽分配给各房的考卷数量大致相当,但考生的水准有高有劣,会出现一房佳卷多而有才华的士子面临淘汰、一房佳卷少而文章平平之人却位列前二十的情形在,这里便要求主考有一双慧眼,能够择出明珠蒙尘的考卷。

张居正一贯精力充足,看卷的速度更是极快,未花费太久时间,他便挑出了数份不合适的考卷,再以备卷填补了进去。

自嘉靖年起,各房荐卷是否固定额数一事便引起过争论,毕竟配额常常导致各房呈上的考卷高低优劣不同,但若是不固定额数,同考们自然尽可能向主考多荐卷,这样又会影响会试阅卷的完成。

……

张居正最终确定了四百员的录取额数,之后各位考官便按本经及南北中卷对考生进行排名拆卷。

南北榜乃是洪熙阁臣杨士奇对仁宗的提议,杨士奇为南人,他对仁宗道:“长才大器多出于北方,南人有文多浮”,因而定了会试取士“南六北四”之制,宣德以后则定下南、北、中卷制度,南卷百取五十五,北卷百取三十五,中卷则百取十。

明代在科举取士时充分考虑了地域与文化水平的差异,虽然不能做到绝对公平,但相对的公平却是努力达成了。

此时,四百位考生的考号信息在文簿上一一填写完,之后便轮到定五经魁的时候。

若会试主考是李春芳那样的面团性子,他少不得要与副主考、同考官们商量一下五经魁的人选,但张居正本就是性情霸道之人,他不待其余同考多说,便定了各房的经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