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六户,有祁庄为底气,兜里的钱给光就给光了,秋收时能挣回来,而且平时的工钱也够一家人嚼用。
而他们自己,因为舍不得好不容易回到手中的地契没有跟着干,刚刚缴税时掏光了钱,家里油盐都没得吃才醒悟过来,靠自己种田交税,那么跟往年有什么两样,到时候交不出足额的粮食,还不是要被扒一层皮。
知错就改,这不就全跑来了。
紧闭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但首先露面的是一群手持连发弩的女仆组成的人墙,副管家站在她们的身后。
“有地契的上前,无关人等全部退下。”
大门口一番骚动后,老人妇孺纷纷退去,手握地契的人排起队。
租地的条件早在村里传开,全部加起来又恢复到原先的八百多亩,二八分成,他们二成。
但他们地少,其实会分薄最后的分成。
泸西村目前仅剩下十五户自耕农,农田全部加起来才二百六十二亩,加上祁庄自有土地,总共八百一十二亩。
种稻子按平均亩产二百斤算,十五户均分三万两千四百八十斤,折合每户分两千一百多斤谷子,均摊到全年,每天一家人吃五斤九两或六斤左右的谷子,磨成米一到二成的损失,最终得到一天四斤多米。
若是种冬小麦,按平均亩产三百斤算,折合每户每天八斤多麦子。
按本地气候和水热条件,可以搞稻麦轮作,农历四月收了冬小麦后种稻子,正好秋天收获,接着又能继续种冬小麦。
搞稻麦轮作的话,冬季的暖房菜就种不成了,不过蔬菜不要紧,还有贾记码头那一大片面积相当于镇子的土地呢,除了经营码头所必需的占地设施,其余的都是农田,在那里划块地出来搞暖房菜,守县境的柏家军冬季照样有菜吃。
第1634章 泸西村的夏收(十)
村民们不会算数,数字一大就听得头疼,但等副管家告诉他们加入进来后,十五户自耕农的最终所得会大大减少时,他们又犹豫了。
“等一下!等一下!”
许远山和刘大利那六户人家气喘吁吁地跑来,挤开站在前排的男人们,强行插进去。
“我们都听说了,不让他们加进来,有我们六户就够了。”
“……凭什么?!”另九户不干了,立刻吵吵嚷嚷起来。
“凭什么?你们还有脸说?当初不加进来,现在想到要找补,凭什么要分薄我们六家的收入?!”
“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们。”走出持弩女仆人墙的副管家再次退了回去,“关门。”
砰的一声,祁庄的大门关上了,上闩子的声音落在门外众人的耳朵里,听得人心中一沉。
“你们六家人是要我们死吗?!”
“打他们!”
混战当即打响。
男女老少都打成一团,衣服头发扯得乱七八糟,不少女人都几乎袒胸露乳还死命揪着对手不放,男人们给扯落裤子的也不在少数。
激烈的打架和咒骂声吸引了收税的衙役过来围观,对这些衣衫不整的人群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拦是不可能拦的,衙役才几个人,这里打架的是多少人,谁拦谁倒霉。
于是看了一场热闹之后,衙役们就散了,回去继续收税。
只有三姓地主的家下人还藏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等回去跟主家好好学一学。
这场混战本来是在那十五户自耕农之间打起来的,但是先前空手来借钱的妇孺们没走,仍然在场,于是就把她们也卷进来了。
农村妇女打起架来也是很凶悍的,她们的力气不比男人差多少,撕衣服、扯头发、牙齿咬,一边痛得嗷嗷叫一边把同样的手段用在对方身上,地上一把把都是揪下来的头发。
真是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随着时间的推移,力气渐渐耗尽,紧闭大门的祁庄又一次打开门,在前排持弩女仆的戒备下,后一排的女仆们手持喷壶,将人群喷洒低浓度的辣椒水,强迫他们都分开。
这低浓度的辣椒水只在于驱散人群,刺激性不大,但奈何他们打成这样个个带伤,不管如何低浓度的辣椒水喷上去,也都刺激得他们跳脚,抱头四散躲避,有些身上伤口大或者多的,甚至想满地打滚。
诶,这倒确实是分开了。
“抱头!蹲下!”
持弩女仆挨个拿脚踢,强迫他们听话,不听话的就再来一场辣椒水洗脸。
半盏茶的工夫,大门外消停下来,男女老少全都老老实实地抱头蹲着。
十五户自耕农中,有地契的男人们被挑选出来,拎进院里说话。
里面怎么谈的外面不知道,因为大门又关上了,但是女仆们没撤,连发弩和辣椒水喷壶对着满地村民。
没人敢乱动,蹲麻了脚也不敢动一下。
院里,在副管家的主持下,一番争吵后,疲惫不堪且一身刺痛的男人们终于达成一致,同意全部加入进来,以后这八百亩地就搞稻麦轮作,如此保证他们全年都有充足的钱粮以应对衙役收税时的故意加码。
第1635章 泸西村的夏收(十一)
“唉,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啊。”按排队顺序第一个摁手印签了租地契约的村民,一边小心地将契约收好一边叹气道。
“谁说不是呢。”紧接在他后面的第二个人搭了一句腔。
“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全给衙门拿去了,等我们饿死了看衙门哪里收税去。”
“在你们饿死之前,抗税暴动早就发生了。”副管家插嘴搭腔。
“啊?使不得使不得,抗税是要杀头的!”一群男人立刻给吓成了小鹌鹑,刚刚打架的凶狠样儿飞得精光。
“你们是有土地的自耕农,交税是应该的,可那些佃农,名下没有土地为什么要交田亩税?”
“呃……”男人们齐刷刷地一噎,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人想过。
“我们也不知道啊,他们租了地主的田,就要交税,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
“世世代代就是对的吗?佃农是失地农人,名下没有田地,衙门凭什么为依据收他们的田亩税?”
“……凭他们租的地?”
“可那些地是地主的啊,佃农已经给地主交过租子了,五成的租子难道不含税的吗?那么租子加税一起,佃农手下还能剩多少?三成有吗?亩产一百多斤就欢天喜地的产量,实际到手三十斤?一家人下死力气能种多少佃田?有十亩吗?一年两季稻来算,十亩收三百斤吃半年,一个月五十斤,一天一斤粮食?去不去皮的?够家里壮劳力吃饱肚子吗?”
“嗤,那够什么,农忙的时候,没有油盐,一个壮劳力一顿就能吃一斤粮食。”
“按我们刚才的算法,你们十五户均摊下来的每天十多斤粮食,够全家人天天吃饱吧?”
“够够够,足够了。”男人们又笑起来,先前还觉得吃亏了,这会儿再一对比,又觉得日子挺好的。QqXsΝε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