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管事保持着擦汗的动作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一半圈,张张嘴正要说话。
“行了,不用说了,你知情。”那点浅显的微表情骗不过火眼金睛的士兵,“你知道漳县流民队伍压境和柏家军在县境上对峙,你却不告诉手下人,任由他们毫无防备地面对经小道绕进来的饥饿流民?你是以为流民冲入庄子的时候自己不会死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管事可不敢承认这个,吓得连连摆手,“军爷明鉴,我真的不知道流民的事!”
“你刚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管事,你管着庄子里大大小小所有事,柏家军在县境上建营都好几天了,你就算没有得到东家的通知,也不该看不到军队的动静,当我们的面还敢撒谎,你东家教你的?”
“哎呦喂,军爷,冤枉啊冤枉!”
“行了,不用对我们喊冤,跟我们没关系,流民暴动从不冲击军营,而你们这个田庄却正在流民入县境的必经之路上。我们能拦住一次不一定次次都能拦住,你身为管事还是想想怎么打发这些人吧。”弓兵队长根本不听管事的辩解。
管事真要给对面的几位军爷跪下了。
“军爷,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我说实话,我知道县境上流民压境,我知道他们好多人,别看今天过来这点人,可明天就能过来更多,我们这小小的庄子实在承受不起。”
管事这样说,他身后的一众庄民就忍不住喧哗起来,上头的人什么都知道,但不告诉他们,刚刚还那么多人在田里干活,要不是当兵的来得及时,流民早就从四面八方冲进庄子里了。
“要我们发善心?什么是善心的?要我们穷当兵的给你们白干活?我们那么大一个营地在县境上每天吃喝要多少粮草,衙门和你们东家到现在一个子儿一粒米都没拿过,我们这帮穷当兵的自掏腰包守住官道就已经是善心了,多余的,没有。懂吗?”
弓兵队长有话直说,不搞拐弯抹角那一套,不然这些人肯定装傻充愣,又有得扯皮。
第1709章 同样的流民潮(十一)
“我给!我给我给我给!”这管事是个相当果断的性子,“我请这些兄弟们和几位军爷饱餐一顿,这是我仅能做的,再多的还请宽限几日。”
管事不愧是管事,就是会说话,先表明在自己权限下能给什么,还想多要的话自己做不了主,要找上面的东家,成与不成现在都不好说。
“赶紧的,时间有限,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在这里看着,但你们常年在这里,很清楚这附近还有其他小路可以绕进来。”
“清楚清楚!很快的很快的!”
管事的腿都吓软了,这些当兵的一句句都是实情,周边还有几条小路,路线怎么走他们这边不清楚,但家门口这一条小路他们是很清楚的,绕去漳县比走官道要节省半个时辰的路。
这样一条小路被流民发现了,今天能过来这一百多人,明天能过来更多人,天天来这么多人,他们这小小的庄子可受不了。
“快回去,快回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都端过来!”
管事急得跳脚,他身后的庄民撒腿往回跑,事关自身安危,他们也很清楚,要是不打发了这些流民,让他们一直留在庄子外面,等天黑后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或者说不用等天黑,只要等这些当兵的撤走,流民肯定要冲入庄子。
那不如趁现在还有这些当兵的能镇着他们,赶紧喂饱一顿饭把他们送走,然后祈祷明天别再来了。
真要来的话,走别的小路去邻居家吧。
庄民们跑远后,弓兵们回过头来看地上的流民,他们还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但都听见了一会儿有饭吃,脸上有了几分喜色和期盼,就连躺在地上的伤者也不顾插在身上的箭矢,奋力想要坐起来。
“你们都听见刚才的话了,吃饱了就给我原路返回,敢拖延不走的一律打死,敢假装走想杀回马枪的一律打死,听见了吗?”弓兵队长威胁道。
“听见了,听见了!”
流民不敢反抗也不敢争辩,反正一会儿就有顿饱饭吃了,吃完后该怎么办等吃完了再说。
他们当中倒是有人想假装原路返回,实则在林子里埋伏起来,等天黑后再来,但这些当兵的都已经说破了,有这想法的人也怕自己真这么干的话,被这些当兵的发现一箭射死就太冤枉了。
受伤的人没吭声,他们都伤成这样了,有的人已经因为失血而浑身发冷,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死前要做个饱死鬼。
唯一没走的管事站在一旁擦冷汗,他是真的怕等这些当兵的走了,以为走远的流民掉头杀个回马枪,他这田庄可怎么办。
就算今天太平过了,明天来更多的人怎么办。
真是越想越胆寒心颤,可此刻又不敢多说,害怕说的任何话都是在告诉这些流民怎样抢劫这个庄子。
庄子的大厨房里此刻人头攒动,搬运货物的大车在厨房的院子里停了一溜,这会儿大清早正是吃早饭的时候,而且因为秋收庄子里正好这几天一天三顿,稀饭馒头包子和小咸菜,一桶一桶的往车上搬,然后众人拉着大车就往外送。
第1710章 同样的流民潮(十二)
“来了来了!吃的来了!”
管事听见声后人群的嘈杂声和车轮子的轱辘声,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是送饭的车子来了,忙不迭地挥舞着双臂跳了几下。
蹲得脚都麻了的流民们忍不住地站起身来,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眺望越走越近的送饭车,这要不是身边的弓兵们及时拉弓警戒,他们这一百多号人肯定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上去抢了。
看着送饭车走近了,弓兵们又帮了一个忙,喝斥挤成一堆的流民分散开来,除了受伤不能动的,其他流民之间都互相隔着有两个人以上的距离,以免放饭时一窝蜂乱抢。
在这严格看管下,放饭的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说是惊,主要都是饥渴交加的流民那副看食物的眼神太吓人,庄民们的生活虽然辛苦,但依靠庄子和背后的东家,再难的日子也没饿到过这个地步。
刘明一手端碗清汤一样的薄粥,一手拿个包子和馒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薄粥的作用就是往肚里咽干粮,只听一片稀里呼噜的声音,每个人手上的吃食就全下了肚。
账房跟着送饭的人群来到管事身边,趁着他能吃东西,两人走到边上嘀咕,随后管事袖子里藏着几张银票来到弓兵队长身边,借着士兵们有意无意的掩护,完成了一次双方的私相授受。
一个田庄的账上日常能有多少钱呢,所以一个管事能擅自调动的钱自然是非常有限的,也不知道账房是怎么挪用的钱,反正那送出去的一卷银票加起来的全部金额是一百两银子。
弓兵队长言而有信,收钱办事,看着流民们都吃完了,不给他们任何休息消食的时间,催促着他们都爬起来,那些受伤的人由他们轮流扶着架着,顺着原路返回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