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也给我?”
归归立刻很是羞愧,露出歉疚神色:“这怎么好意思呢?”
盛少爷并不强求, 温和道:“那你背着——”
少爷话音未落,思归立刻把沉重的、像块大石头的书包塞给了他。
归归对盛大少爷真诚地双手合十, 说:“谢谢你。”
那一刹那盛淅噗哧笑出了声,背着归归的书包, 两个人一起上楼。
四楼走廊空旷寂寥,搬过教室后的破烂卷子与垃圾遍地都是,同学散去后,神龙不见首尾的校工出来扫地、清扫地上的垃圾。
他们离去后,这些教室会一直空着,直到下一届新高一来临。
余思归上楼时忽然不受控制,回头看了眼。
盛淅问:“怎么了?”
归归愣了一下,认真地说:“……没有。就是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多看一看。”
盛淅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轻轻一拽女孩儿校服衣领,示意她赶紧走,老贺已在新的高二(十)班里等着,估计是要开个新的班会。
余思归跟他两步,又没忍住转头看那空荡荡的走廊,心里懵懵懂懂地知道这是再也回不去了。
岁月蹉跎流逝又滚滚向前,对这世间万物一视同仁——思归再也不会进入那个她一天呆十四五个小时的高一十班,正如妈妈再也无法回到那十余年前喧嚣和睦的、梧桐叶遮天蔽日的房间。
——人活着,是要朝一切道别,进入新的人生的。
余思归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桌。
楼梯间里枝叶茂密,远处传来极轻的级部主任维持纪律的训斥,盛大少爷一人抱着挺沉的书,连思归的包都一并背着,用力时胳膊上隆起线条,有力而流畅。
……这个神秘莫测、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又赢得了大家的信任的家伙。
“……”
走廊远处,级部主任训斥的声音猛然拔高。
场面忽然变得有点狰狞,甚至能唤起他们学农那天夜里的记忆——那近乎偷情一样的、盛淅那句开玩笑似的的“你力气好小”,还有他把自己一推,扎在脸上的、湿润稻草触感。
那一刹那,龟龟耳朵根又红了……
她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夜的罪魁祸首盛淅,盛大少爷走得比她稍快,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你知道你做什么了吗!
龟龟立刻大生其气!她心想男女有别,草垛是什么地方,岂能把女孩往上推,你做这种事放在古代,是要娶我做老婆……
做……啥?
思归:“……”
抱着东西的盛淅:“怎么了?”
归归颤抖着吸口气,声音听上去羞耻得要哭:“……没、没怎么。”
盛淅略为不解。
但他毕竟是个敏锐的人,猜到了什么,看女孩子一眼,温和地哄她说:
“好啦,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换个高二教室而已。”
“……”
不是因为换教室。
思归觉得这种恐怖联想,还是这辈子都不告诉他比较好……
……
高二(十)班仍是那种天时地利靠海的位置,盛淅把东西塞进思归的新柜子里,进门前对思归揶揄一笑,绅士地对她说:
“欢迎来到高二生活。”
靠窗第一排的位置没有人,与已被空出来的楼下教室别无二致,窗里能看见拢在大雨里的海。
班级里嘈杂不堪,纪律难以维持,盛淅走在思归前,留一个利落修长、极具风度的背影。
——思归忽然想,人的一生就是不断的道别,然后进入下一段簇新的岁月;而盛淅的下一段岁月里,他想做的是什么呢?
他的规划又是什么?
这个什么都不愿说的、谜一般的人。
-
贺文彬到班后,又把位置调换了一番。
这个班级刚换到新教室,尤其紧接着教室又要被用来作中考考场,所以教室里除了同学们啥都没有——此时是最好换位的,整个班都被一通调换,但只有思归和盛淅这对同桌的调换方式是……往后挪了一个座位。
“一米八多,一米八几?”
贺老师不太爽利地道,“恁俩坐在第一排过分了,让你俩坐了一个学期已经快被后面的同学骂死了好吗?你俩带着包往后稍稍。”
龟龟一呆,难道我还和他绑定了吗?
思归错愕地看着班主任,她心里一直认为他下次调座位恐怕要把自己和盛淅调开——要知道暗生情愫在高中是一种明晃晃的忌讳,把男女同桌安插在一起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而龟龟觉得自己的箭头还挺明显的。
然而贺老师只是抱着胳膊看着他俩,眉头轻皱,带着三分薄凉两分嘲讽……审视他们同桌两人。
片刻后施施然开口道:
“盛淅,这次你坐里面,让余思归坐外头。”
归归:“……”
盛淅淡淡一笑,轻一扯归归校服领子,让她跟着自己到后面来。
思归被揪着后颈,呆呆瞅贺老师,震撼地用眼神问,老师,我们这边气氛都已经这么奇怪了,老师你难道没察觉吗?
贺文彬却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
那眼堪称意味深长,饱含老师我也有点儿心疼你但归根到底还是你活该……的意味,用眼神传递了片刻自己复杂的、为人师表早已洞察一切却不会作半分行动的情绪,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归归:“……”
盛淅很轻地笑了声,坐在了归归旁边。
-
……
算是赚到吗?余思归在回家的路上,茫然地想。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复杂,思归甚至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一方面她觉得这不算好事:别人的初恋都是甜美而隐秘的,对方可能是个学习或者运动不错、值得自身仰望的对象,从统计学概率来讲双方家境不说一样,至少也会相仿;换句话说,双方家境的财富值计算出的方差应当遵循线性回归模型……
毕竟这世上的财富遵循80/20效率法则……
珍爱少女心,远离数竞练习册。
归归老师羞愧地将帕累托定律删除,刚删完就想起自己做着玩的数竞练习册也是大少爷的。
归归:“……”
完全被他拿捏了。
余思归长长叹了口气,望向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
然后她有点低落地垂下目光,心里又有点发堵。
「初恋。」
余思归仍记得自己初中——甚至小学时,班上就已经有女孩开始诉说这些柔软的心事。她们对一个男孩的知慕少艾。那些“慕”或是爱情,或不是;是稚嫩的,稚嫩到有时惹人发笑,可那稚嫩的刀刃却永远向内,能引得自己痛哭,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再属于自己。
动心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对方成绩太好,也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帅,或许是一次潇洒的投篮暴扣,可能是在食堂或升旗仪式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