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余思归安安静静,从他怀里抬起头,盯着他。
盛少爷眉峰浓而利,微微一扬:“饭店里的你也不肯吃,我做给你吃总可以吧?”
“……”
“吃什么最好赶紧定,我买菜做饭都得花功夫。”他说。
余思归静了许久,眼睛眯起来,盯着他道: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盛少爷:“……”
那一刹那,归归语气变得异常危险!
“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吗?”归归抱着笋干菜大肉包,咄咄逼人地问:“不是‘真巧我也不会’吗?”
“……”
“——还那么高贵地往沙发上一坐,说自己保护我受伤了,所以坚决不吃外卖,非要我给你下碗挂面吃,否则就一直骂我一直骂我吗?”
盛淅说:“……”
“至少过去了两年……”少爷一时震撼至极,恍惚道,“你怎么还记得……”
“——我就是记得。”
龟龟说。
盛淅:“……”
余思归愤而带上哭腔:“你逼迫我给你下面条,你还骂我……我那天痛经,肚子好痛的,但你凶我好多句。”
盛淅道:“……”
余思归眼睫湿润,那泪水里虽然有八分虚假,但一想起盛少爷当天凶神恶煞、说龟龟连面条都不会下,是个没用的龟……的模样,那眼泪里终究是带上了两分真诚。
悲伤大魔王看着罪魁祸首,声音抖抖地控诉:
“……我妈都不舍得像你那么对我。”
-
一桌子菜。
四菜一汤,菜色丰盛,盛少爷上午把厨房门一关,闷头搞了俩小时,宫保鸡丁香脆清爽,话梅糖醋排骨挂着明亮剔透的糖色,还讲究地洒了白芝麻;清炒了蒜蓉芦笋,甚至还奇迹般用平底锅怼出了卖相相当不错的芝士火腿厚蛋烧。
另有一海碗鲜虾豆腐菌菇汤,散发着黑胡椒与白玉菇的鲜美。
“……”
“……你到底为什么会做饭?”
余思归被这丰盛菜色骇到,尤其是联想到这是家产□□位数级别的公子哥儿亲自下厨炒的,一时在震撼上更添一层恐惧,木木地问。
你是家政机器人?
家政机器人解开围裙,狼狈道:“会做不行么?”
“……我为什么不会?”归归感到了自身的渺小,由衷地忏悔:“我是真的只会下清水挂面。”
盛少爷显然没想过得服务到这地步,多少有点烦躁道:“味道行不行不知道,但至少食材新鲜,跟饭店大厨没得比,但毕竟是现场开火做的……”
余思归拉开凳子,在桌旁坐了下来。
同桌给她盛的米饭只有小半碗,米饭粒粒晶莹分明,归归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话梅排骨,谨慎地啃了一口——
然后小心地将整块排骨吃掉了。
入口即化,酸甜伴着丝缕话梅香,硬菜是盛淅以砂锅文火慢煲出来的,挑剔如归归都择不出半点毛病。
她夹了一块厚蛋烧,拉出诱人的马苏里拉芝士。
“所以不要随便得罪我。”思归教训他:“归老师的挂面岂是随便吃得的?”
盛少爷好像有点烦她,没听见似的,挖了勺宫保鸡丁。
“我的一碗清水挂面要你拿四菜一汤换呢。”龟龟有点开心,认真告诫:“以后吸取教训,不要轻易造次。”
盛少爷宫保鸡丁都差点没吃下去:“怎么有你这么能记仇的人?”
余思归:“没见过是吧?现在你见到了。”
“……”
盛淅一瞬完全不想理姓余的,甚至想把她倒进垃圾桶了事……
但是,归归突然认真地说:“很好吃。”
饭厅外下着夏末秋初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雨,海棠树叶在雨里舒展,叶脉根根冲向天际。
西府海棠,又名思乡草。
“……也还可以。”
大少爷忽而没头没脑地说。
余思归正在咬第三块话梅排骨,愣了下,抬头:“诶?”
“清水挂面。”他说。
龟龟:“……?”
他拨着自己碗中的蒜蓉芦笋,自顾自地讲:“你给我下的清水挂面,也很好吃。”
余思归怔住了。
而后盛少爷看着她,正经道:
“——我挺喜欢的。”
-
……
周六下午,雨较之前一夜小了不少。
蒙蒙细雨,海上云山雾绕,风里一股海的腥气。余思归坐在客厅里,小口地咪杯子中的冰果汁。
归归中午吃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她胃里不太适应,撑得慌,但却又觉得温热妥帖,于是耳朵也泛起不自然的红。
“……”
余思归小口抿着荔枝气泡水,看露台外盛少爷的背影。
露台上养着几盆枯萎的月季,他在月季丛中给人打电话。
思归依稀能听见他们在说啥,多半是辅导员或者班主任打来的——她通过这短对话才知道,这位清华的大一新生是早晨六点集合时突然跑路,上了动车才补的假条。电话里,辅导员正和他掰扯他该几点回来。
余思归瞅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心酸。
思归从没和盛少爷谈过“以后”。
——连半次都没有。
主要没啥必要,龟龟心里在大润发啥了十年的鱼,根本懒得和他聊这个。归老师不知道大少爷会是几分钟热度,要知道高中已经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情侣毫无例外都会因为异地恋分手,即将到来的九月就是分手高发期,更别提盛淅这种人了。
他愿意不远千里地回来,还给归归做了一顿好吃的饭,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
就算看上去不太情愿。
思归十分知足,而且打心底里认为,光从这两件事来看,自己的初恋就已经称得上happy ending。
「余思归是被盛淅喜欢过的。」她想。
应该是喜欢吧?归归想,虽然他说的是喜欢我的清水挂面。
——但这就够了。
盛少爷打着电话,在风雨里推开露台门,忽然道:“余思归,你明天几点返校?”
归归从思绪中抽身,愣了愣:“下午三点,怎么了?”
当晚晚自习是正常上的。
“下午三点……”他皱起眉头,盘算道:“回程一个半小时,到北京晚上九点左右……”
于是盛淅对电话那头说:“老师,我大概明晚十点半左右能回寝,后天就可以正常训练。”
电话那边导员叽里呱啦地说了什么,盛淅向思归抱歉一笑,又关上了露台小门。
余思归望着他的背影,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盛淅不多会儿挂断了通话,坐回归归旁边,不满意地开口:“明天三点?”